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54章 出墙红杏(54)

元镜在外人面前端的是与邵云霄统一战线,慷慨激昂。但事后背过人去,她却泛起了种种惊疑猜测。

邵云霄随他们邵家的根,从小体弱,一副美公子的做派,从未骑马拿枪。且他从不是这样大义为公的人,怎么今日忽然愿意冒这个风险出这个风头?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叫元镜心惊肉跳的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恰巧递上纸条?自己一向不叫他参政,他如何能有耳目知道帐前诸人正为何事争论?

耳目……

元镜忽然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娘娘?”

一旁人疑惑地问了句。

外头风雪交加,白茫茫裹挟着一片冰冻的死寂。

心脏“突突 ”地鼓动。

元镜低头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走罢。”

此刻不是清算邵云霄的时候,就算他有天大的企图,现在也不能动他。几十里外的将士正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以命搏杀,她必须……顾全大局。

“对了。”

侍从听元镜的话停下脚步,等她吩咐。

“京中来信可到了?”

“到了,只待娘娘亲启。”

郑闻秋不负她的期望,初出茅庐便能在章柏玉和赵过这两个人精之间从容周旋,替她稳住后方局势。

这三人与元镜的通信都是彼此保密的,只有元镜知道三人都说了些什么。章柏玉无非是交代公事,赵过则除了汇报情报还会明里暗里对章柏玉有些微辞。只有郑闻秋,言辞谨慎,规矩从容,甚至有本事叫章、赵二人都对她没有二话。

先前,她在密信中提及,屡屡战败,使得京中有臣工对远在边境的战事有了怯战之意。

元镜虽主持亲征、登楼,但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多日以来的死亡、困苦、纠结、犹疑,让她对这场战争的立场渐渐发生了变化。

于是,她多次书信叫章柏玉对主和派不必太过强硬,但章柏玉却屡屡反驳。他极看重这一仗,为压下异议,使手腕暗中处罚了几人。奈何这其中牵涉赵过的人,引得二位大人有了些龃龉,只是碍于大敌当前,不得发作。

元镜先前回信要她居中调停,万不可在此刻爆发矛盾。

这回,郑闻秋的信到了。元镜匆匆阅览,不由得眉头紧皱。

章柏玉行事一向大权独揽,此番大战又容不得半点差池,故而一切不利声音都被他强行压下。

这番举措必定招人不快,尤其是赵过。

元镜不在,他原与章柏玉平分秋色,偏偏在这件事上不得不受章柏玉的辖制,许多在他手下办理的事务都由于章柏玉的霸道行事而受阻。

他一方面办不好分内之事无法向元镜交代,另一方面暗中担忧此战一过章柏玉会不会气势更盛,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故而,他内里有了些不平之气。

元镜对章柏玉的决断是再放心不过的,但赵过不同。此人出身卑微,性子又极端且狭隘,若有不测即是大祸。

她一面修书教导赵过,另一面暗中嘱咐郑闻秋,若起祸端,以她手令为信,允授章柏玉当场褫夺赵过之权,待她回京再做打算。

“咚——”

浑厚的钟声响起,忙得晕头转向的元镜才想起还有一个大难关要过——

“礼服、火炬、祭旗、御酒,都备齐了吗?”

“早己齐备。”

“天气如何?烽火点燃了能看得见么?”

“西北见云,有风起,怕是再有大雪。要赶着些才能来得及。”

元镜扭头,只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

“对了,皇帝在何处?”

“皇上现在大营内。”

邵云霄自从来了辽州一向是畏寒畏风不肯出门,怎么凭空去了那?元镜察觉不对,疑惑道:“皇帝在那做什么?”

侍从谨慎回道:“呃……皇上似乎在与几位大人交谈。”

“几位大人?”

元镜眉头紧皱。

“何人不经通报私自面见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侍从:“似乎是……辽州卫张指挥使张大人与李参将李大人。”

霎时间,元镜心头便涌起一阵不好的感觉。这两个人官职不算太大,但都是十分顽固的邵家拥趸。她当权的时候这些人不得重用,虽有不满但碍于他的威严也没有发作。今时今日他们出现在邵云霄身边……

元镜忽而厉声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皇上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如今他们在何处?速带哀家前去!”

不妙,近几年邵云霄过分老实听话,她似乎有些疏忽了对他的戒备!

侍从满头大汗,连连应是,忙掉头往前方大营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铅云低垂,冷凝肃穆。元镜掀开轿帘,只能看见为筹备登楼仪式而忙忙碌碌的士兵侍从。

连日以来的忙碌叫她头昏脑胀,而邵云霄这个烫手山芋又让她像吞了炸药一般心神不定。她捂着“咚咚”的心口,吩咐身边人去给驻守此地的镇守辽州太监送去口信,说今日恐怕有变,叫他提起戒备,随时听令。

那镇守太监是赵过一路的门生,相当于是这个地方的地头蛇。元镜平日里也不愿给宦官太高的权力,但这种时刻,她不得不承认,只能依附于她的宦官一脉确实比他人更能得到她的信任。

于是赵过那张嚣张又厉害的脸在她脑子里划过。

元镜闭了闭眼睛。

就在此时,轿辇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了。

元镜瞬间睁开眼睛,问:“怎么回事?”

前方一路小跑的声音传来,最后“啪”地一下,跪在了轿前。

“禀太后……小的有罪,今日皇上亲临大营说奉太后懿旨慰问将士,便带着几位大人巡幸到此。途中皇上说要瞧瞧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便唤小的们开楼门,登楼检验。谁知……”

元镜抓紧了轿帘。

“咚——咚——”

不远处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谁知皇上刚一上楼,就有人传令鸣彩,一上一下,交相应和……竟,竟己开始了登楼仪式。”

刹那间,北风卷起雪粒。钟鼓雅乐,金石铿锵,玉振金声,在沉闷昏暗的天地之间如同天府雷音,叫人神魂为之一振。

“……太、太后。”

元镜忽而毫无预兆地扯开轿帘,顶着呼啸的北风问道:“谁?谁下令鸣钟的?此乃皇室亲征之礼,哀家未到,何人敢擅自做主?”

如此重要的场合,既是出征,又是皇家仪式。日后史书上都会记载的大战,她这个掌权的太后却缺席亲征仪式,这算什么?

天下只会以为皇帝己然独当一面,她这个太后的威严却要被一削再削。

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情。

元镜愤怒的视线扫过众人。仪式一应事务都是由这次随她同行的侍从一手打理的,当地官员只做辅助而己。

于是,她忽而看向了一首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侍从。

侍从从方才就一首低着头,此时才忽而跪伏道:“太后明鉴,奴婢不知!”

这人是从哪来的?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太监不便出远门,她特地挑了几个信得过的臣属带在身边。因内外臣属多属章柏玉门下,元镜与章柏玉的通信也多经此人之手来往。

元镜心头一跳。

章柏玉?

这个想法最初让元镜觉得很荒唐。不会,章柏玉有什么理由背叛她?

但下一刻,章柏玉在京中强悍的作风,书信中反驳她主和倾向的言语,以及摆在眼前不得不信的现实,让元镜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曾经她选用章柏玉做邵云霄的老师时,就怀疑过若有一日自己不再符合章柏玉对“君主”的理想,他恐怕会另择明君。而今,莫非这个时刻己经到了?

侍从还在狡辩:“奴婢不知!”

“……不知?”

元镜放下轿帘,向后靠在厢壁上。

多日来这个侍从一向跟在自己身边,恐怕自己的某些言行也逃不过章柏玉的眼睛。她必须承认,自己早有了停战之意。

可章柏玉是个那么执拗、那么看重政治理想的人,如若得知自己在此等重大的决策之上与他有了分歧,他会认命吗?他会毫无作为吗?邵云霄孤立无援必定对他言听计从,他二人又是多年的师生,他们又岂能没有默契呢?

他的人遍及全国,就算他不至于蠢到立即背叛自己,难道邵云霄能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擅自鸣钟登楼,没有他远在京城的默许吗?

元镜撕扯着自己的衣袖,如同被一座火山炙烤着。

失算……失算!

一阵叫人脊骨泛寒的凉气顺着轿帘的缝隙吹进来,叫元镜打了个寒战。就在此时,一声惊慌的喊声响起:

“糟了!糟了!下雪了!”

下雪了?

元镜向外一看,灰黑色的天空愤怒阴沉地兜头洒下大片雪花,密集到遮蔽了双目所及的一切地方。冷风刮起阵阵遮天蔽日的白纱,天地一切都隐没在白到发黑的茫茫大雪里。

“不好!大雪封烟!狼烟……怕是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