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拎着一个蛇皮袋从房间出来,袋子打开,里面一看全是缝纫社剩下的碎布头子,他让人退到一边,将袋子里的布头子全部倒在地上。
果然,除了碎布头子,还有没用过的布料与丝线。
苏香芹微微愣了一下,看来她还是年轻,以为里面都是碎布。
看吴东那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深谙其中门道。
“苏同志,你是怎么知道朱英才往张家拿东西的,并且还对张家放东西的地方这么熟悉,你是来过吗?”吴东眼中带着探究。
苏香芹被盯得有些心虚,眼神有些闪躲,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吴东才能不出纰漏。
苏香秋插话道:“是我!是我无意中看到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告诉了我姐姐。”
“当时朱英才被人抓……他被人堵在张家,我凑热闹时偷偷溜进来过,我知道这样不对,我愿意承担……”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人尖声打断。
“吴同志,你快来看,这是我们缝纫社的缝纫机。”
这句话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指着缝纫机上的社标,附和道:“对,这个图就是我们社特有的标识,社里的每台机器上面都有。”
如果说布料什么的还有辩解的余地,那这台带有社标的缝纫机就是铁证。
吴东也没想到朱英才胆子这么大,肃着脸,问:“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朱英才瞪了一眼张寡妇,眼里都是责怪,要不是她天天闹着要缝纫机,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不过更可恨的是苏香芹,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朱英才死死盯着苏香芹,双眸泛红,恨意在其中翻涌,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似得。
苏香芹无视朱英才的恨意,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庆幸吴东的注意力被缝纫机个转移,不然她也不确定吴东会不会信她妹的说辞。
张寡妇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用力拧了自己一把,很快就泪眼婆娑的哭诉起来,“我有话说,我……我的被迫的,都是朱英才他觊觎我,用他爸在我们村的影响力,强迫我委身于他,家里的这些东西也是他暂时放在我家,我也是受害者。”
张婆子这会反应也很快,连忙干嚎,“同志,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家就两个人孤寡女人,朱家财大气粗,我们根本不敢反抗啊。”
张家这个两个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仅村民震惊了,就连朱英才也是难以置信。
朱英才的脸瞬间涨得紫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闭嘴吧!我觊觎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老女人,要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我看都不看你一眼。”
此刻,双方急红了眼,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骂。
吴东看着唾沫横飞的三人,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够了,都别吵了!全部给我带去革委会,有什么要说的,你们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说。”
他们只来三个人,明显人手不够,有胆大就毛遂自荐,“我们可以帮忙搬东西。”
“好,那就辛苦了。”吴东很有涵养的感谢,然后对着苏香芹说:“户口的事情,如果需要帮忙就去革委会找我。”
苏香芹重重点头,如释重负。
苏家现在算是彻底没有苏香芹姐妹俩落脚的地方了,她们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苏老爹正蹲在门口抽旱烟。
见到她们进门,苏老爹就觉得胸口堵得慌,他拧着川子眉,冷哼了一声,旱烟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苏香芹紧抿着唇,带着妹妹进屋收拾两人的物品,她俩的东西其实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的可怜,就几套破旧的衣裳。
苏母满脸焦急,碎步紧跟其后,嘴里念叨个不停:“这是干啥是!还真的要走的,你们千万别犯傻,外头世道多艰难,你们两个女人出去,指定要受人欺负。听娘的话,别折腾了。”
苏香芹红着眼眶,咬着牙道:“娘,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能养活自己。”
苏香秋首接抱住苏母,哭着说:“娘,你等我,等我赚了大钱,一定会接你去过好日子。”
苏母又是感动又是担忧,见两个女儿铁了心,她便不再劝。
苏母朝着门口张望一下,然后从压箱底的布包里摸出一沓皱巴巴的钱,她佯装帮女儿整理衣物,迅速把钱塞到女儿手中,低声叮嘱道:“你们在外面万事要小心,这钱你们拿着,都照顾好自己。”
姐妹俩对视一眼,苏香芹对着苏香秋使了个眼色,苏香秋立马走到门边,紧张的看守。
苏香芹疑惑问:“娘,这钱我们不能要?”
苏家的钱一首都在苏老爹手里,他的隔段时间都会数上一数,要是发现少了,她娘少不得一顿骂。
“你们要走我也拦不住,这钱是娘唯一能帮助你们的。”苏母轻拍苏香芹的手,“放心吧!你爹不知道,你这些年的工资基本都给家里的,我知道你手里没钱,这钱安心收着吧!”
苏香芹双肩轻颤,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落,紧紧回握住母亲干枯的手,母亲的手明明很凉,但她的心却特别暖。
苏老爹眼神划过苏香芹两姐妹提着的干瘪包,将户口本递了过去,冷哼一声:“有本事就别哭着回来,我就当没生你这两个忤逆不孝的女儿。”
“户口本用完我会送回来的。”苏香芹面无表情的接过户口本,“还有赡养费。”
苏香芹拎着行李往外走,出院门的时候,两姐妹朝着曾经的家看了一眼,苏母哭的难以自控,嫂子于丁兰正扶着她,眼神颇为复杂,有羡慕也有疑惑不理解。
这时苏建盛从屋里走了出来,表情也不像之前那么臭,反而老实巴交,“我送你们出村。”
苏香芹并不像,但他硬要送,也只能随他去了。
路上,苏建盛开口道:“你们也别怪我们,我和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们在外面过不下去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从苏家到出村,这一路上都是苏建盛在讲,他仿佛又变成了小时候护着妹妹的哥哥,嘴里说的都是关切的话。
两姐妹一首都未说话,神色平静,不见丝毫笑意,脚步却轻盈似要飞起来。
上车后,苏香秋问:“姐,你信大哥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