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恢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摸了摸身旁冰冷的铁栏杆。
那粗糙的触感,和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当年和罗大嗨挤在臭气熏天的车厢里,分食一个冰冷馒头的画面。
也闪过了阿脆在佤族村寨里,笑着对他们挥手的样子。
活着。
只是为了活着。
为什么就这么难。
玉飞燕和胜香琳看着这两个男人突然沉默下来,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怎么了?”玉飞燕问。
罗大嗨苦笑了一下,那张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不知道。”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那些还在哼唧的猪。
“俺跟司马,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他没再多解释。
但车厢里所有人都明白了。
原来,这诡异的场景,还勾起了他们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时间,气氛更加沉闷压抑。
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块巨石。
这列火车,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为什么要在这里,用这种方式,运送这些猪?
要运到哪里去?
是“绿色坟墓”的杰作吗?
还是……比“绿色坟墓”更加无法理解的存在?
没人知道答案。
就在这时。
况且。
况且。
况且!
脚下的车厢,猛地晃动了一下!
车轮滚动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火车……
开动了!
所有人脸色剧变,下意识抓住身边的栏杆,稳住身形。
“走……走了!”刘江河惊叫起来,“它要带我们去哪儿?!”
司马恢冲到车厢连接处,用力拍打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却只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没用。
他们被困住了。
和这一车厢的猪一起,被装进了一个移动的铁皮罐头里。
火车行驶得越来越快。
那“况且、况且”的声音。
在黑暗的地底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它没有轨道。
它悬浮在空中。
冲向了前方那片未知的黑暗。
……
墨绿色的铁皮车厢,像一个移动的罐头,在无边的黑暗中匀速前行。
车轮滚动的声音单调而有节奏,混杂着满车白猪哼哼唧唧的骚动。
还有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杂着牲畜腥臊和陈年污秽的气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一个小时,或者一天。
紧绷的神经在漫长的单调中逐渐松懈下来。
最先扛不住的是刘江河,他靠着铁栏杆,脑袋一点一点,很快就睡了过去。
然后是玉飞燕和胜香琳,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体的疲惫压垮了她们,两人相互依偎着,也沉沉睡去。
罗大嗨盘腿坐在污秽的干草上,开始还跟司马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去“送猪”的苦日子。
但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鼾声随之响起。
最后,连一首紧绷着的司马恢,眼皮也开始打架,最终垂下了头。
只有方羽,依旧站在那里。
他看着车厢里横七竖八的同伴,又看了看那些在黑暗中拱来拱去的肥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许久。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火车猛地一顿,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都向前栽去。
“哎哟!”
罗大嗨一骨碌滚出去老远,撞在了一堆猪屁股上,瞬间清醒过来。
“停……停车了?”
其他人也纷纷惊醒,扶着栏杆站起来,一脸的茫然和警惕。
况且声消失了。
猪的哼唧声也停了。
周围,是一片彻底的安静。
“咔哒。”
那扇紧闭的车门,应声而开。
一股清新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芬芳的空气,涌了进来。
和车厢里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破败的站台。
水泥地面上布满了青苔和裂纹,一根孤零零的木质站牌歪斜地插在一旁,上面的字迹早己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站台之外,是望不到边的茂密丛林。
天空,是灰蒙蒙的,像是清晨,又像是傍晚。
但那确确实实,是天空。
“这……”胜香琳扶了扶眼镜,第一个走下火车,双脚踏在了水泥地上。
她抬头看着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巨大的困惑中。
“我们……出来了?”
罗大嗨也跟着跳了下来,他用力地跺了跺脚,感受着来自大地的坚实反馈。
“娘的,真出来了!”
司马恢、玉飞燕和刘江河也陆续下车。
他们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环顾西周,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从地下几千米深处,坐着一列运猪的幽灵火车,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地面?
“不对。”
胜香琳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这不合理。我们从地下那么深的地方上来,没有经过任何减压措施,我们的血液应该会沸腾,内脏会破裂……”
她的话,让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冷却。
是啊。
深地扩张综合症。
向上,即是死路。
可他们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呼吸着地表的空气。
难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众人心头一沉,警惕地打量着西周,仿佛那片安静的丛林里随时会扑出什么怪物。
“我……我觉得这不是假的。”刘江河哆哆嗦嗦地开口,“咱们……咱们是不是应该赶紧找个有人的地方,向组织报告?”
他下意识地就想寻求熟悉秩序的庇护。
罗大嗨闻言,忽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天真的刘江河。
“报告?”
“行啊,小刘,你文化水平高,你来写。”
“报告开头就这么写:尊敬的领导,我们几个倒霉蛋,在罗布泊执行任务的时候,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沙坑里。”
“然后呢,我们往下走了大概……三千多米?反正挺深的。碰上了一个叫王建国的哥们,脑袋上被开了个洞,还能活蹦乱跳,顺手就把宋教授给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