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客栈。
程知许要了两间上房,寻到角落坐下:“这是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宋齐光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昨日出了一桩命案,死的是张家主的弟弟。”
“当年张家有一位天才,叫做张轩,以‘星月剑法’在江湖上闻名。”
“后来张轩曾与我问过剑……只是如今不知他如何了。”
程知许了然点头,想也不想道:“那他肯定输了。”
宋齐光见他一脸笃定的模样,笑了笑:“他确实输了,扬言日后定然赢过我。”
“他是剑痴,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剑。”
程知许见菜上桌,颔首道谢,拿过筷子递过去:“有的时候过度追求,不及偶尔之间的感悟。”
“他的剑狭隘了。”
听见他的话,宋齐光眉梢一挑:“没想到你有如此感悟……冥思苦想,确实不及经验积累。”
程知许听他有几分夸赞的语气,也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那的剑,己经不拘泥于剑,而是万物可为剑。”
“齐哥,这些年的平淡生活,只是让你逐渐有烟火气,却让你对剑的感悟更深。”
他见一只鸡腿放入碗里,眸中笑意更深,语气放缓:“这是奖赏吗?那我日后得多夸一夸你。”
宋齐光见他调侃自己,没好气道:“认真吃。”
“哦。”
两人安静的吃饭,食客的讨论声愈加热烈。
“听说张家老二,他的头颅被割下了,青风门的人还没有找到。”
“那张家可是遭了难,如今尸骨都不全。”
“我听说青风门的门主,这次亲自来了京州,特意为了这案子。”
“不知道能不能破。”
程知许听见青风门,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宋齐光。
这清风门颇有来历。
当年宋齐光退草原人之后,同年建立了青风门,专管江湖上的纠纷和冤案。
若是外族再一次入侵中原,青风门的门主令可号令江湖人,共同御敌。
这是入了江湖之人,都知晓的事。
而宋齐光便是青风门的第一任门主,在他清剿五毒派之时,便让二门主袁若泽代理掌管青风门。
如今青风门的门主,正是这个袁若泽。
宋齐光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听这些人说起这桩命案,一言不发。
饭后,两人决定逛一逛这京州城。
河道之中点着花灯,光映照在水面,波光粼粼。
河风拂面,宋齐光偏头问:“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么多点花灯的人。”
他很少做这种祈愿的事,曾经被程知许央求放过那么一回。
程知许目光落在河灯上,开口解释:“今日是十五,当地百姓会来这里放花灯,外来的人,见到这种热闹,也会放上一盏。”
“听说这条河极为灵验。”
“那写着祈愿的纸,在佛前供奉过……若是信道……那里还有道观供奉的。”
他静静地看着宋齐光:“想来就是这祈愿纸的缘故,才会那么灵验。”
宋齐光微微偏头看他神色,察觉眸中有几分期待。
他嘴角轻动:“那我们也去放一盏。”
程知许听见他的提议,话音微扬,带着喜悦之意:“那我得放两盏,更加灵验。”
他拉着宋齐光的衣袖,迫不及待:“齐哥,现在人少。”
宋齐光目光落在衣袖上,又笑了,笑意越来越浓:“处理事来格外沉稳,这些小事上,倒是没变。”
程知许歪头一笑:“这里只有程知许。”
才不是什么定安侯。
“好,只有程知许。”
程知许望着花灯,选过来选过去:“那就这两盏,一盏绘着兰花的,另一盏,便选梅花的。”
摊主将花灯放在桌上:“公子,你要哪种祈愿纸。”
程知许思索道:“都来两张。”
他走至桌前坐下。
“来,客官,你要的祈愿纸。”
宋齐光看了一眼祈愿纸,上面还印着干花。
他拿起笔蘸墨,望着程知许问:“想好写什么了?”
程知许嗯了一声:“早就想好了。”
他用手遮遮掩住祈愿纸,缓缓落笔: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宋齐光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落笔:
一世长安,无忧无虑。
程知许写完以后,将纸折藏入花灯之中:“齐哥,你写的是什么?”
“不会又是什么江湖安定?”
宋齐光只是笑了笑,将纸放入花灯。
他起身反问:“你写的莫非是天下太平?”
程知许拿起花灯走至河边,一本正经地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他蹲下身,将花灯推入河里:“我这么诚心诚意,肯定可以灵验。”
宋齐光嗯了一声:“我期盼你的期盼有期盼。”
程知许眼底星河荡漾,见花灯往河中央而去,起身去付钱。
待他离去,宋齐光低头从衣袖拿出一张祈愿纸。
低头展开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
他轻念了一声,将纸揉成一团,丢入一盏花灯之中。
两人逛了一会儿,回了客栈。
深夜,一道身影翩然地掠入客栈。
程知许抖了抖衣摆,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祈愿纸:“一世长安,无忧无虑……齐哥还真的是一本正经。”
他将纸仔细地折叠放入荷包之中。
另一边。
宋齐光躺在床上,抬手震灭蜡烛,却毫无睡意。
他拉过被子轻叹一声,辗转反侧。
翌日一早,程知许敲响宋齐光的房门。
宋齐光起身走过去开门,掩袖打了一个哈欠:“知许,你起的这般早。”
他看向一旁的小二:“你这是?”
程知许迈步走入屋内:“你喜欢的包子,还有鸭血粉丝汤。”
“这是羊肉夹馍。”
小二将东西摆放整齐,热情道:“客官,二位慢用。”
他迈步走出去,贴心地将门带上。
宋齐光抬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这还未到辰时。”
他在铜镜前坐下,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年轻人就是觉少。
程知许立在他身侧,垂眸,斟酌很久才说:“齐哥,你可以再眯一会儿,我帮你梳发……”
他心扑腾扑腾地跳着,又补了一句:“你……头发乱了。”
宋齐光正准备拿木梳,手指一僵,刚刚睡醒,嗓音带着沙哑:“这多麻烦……”
他低头瞄着铜镜,眸光缠绵,迅速地收敛下去:“知许……”
你可知给人梳发的寓意?
程知许眼眸潺动的抿着唇,见他没有拒绝,笑着拿过木梳:“齐哥,我手笨拙……”
宋齐光拇指时不时地掐着食指,压制那些即将决堤的情绪。
程知许啊,程知许,你可知……
这般让我如何甘愿放手。
程知许握着木梳,从头到尾地梳顺,瞧见乌黑的长发之中,藏着几根白发。
他不着痕迹地藏入头发里面。
宋齐光闭着眼,俨然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只有那掐着的手指,透露出几分此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