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斜斜悬在天际,将狐狸洞外的桃林染成蜜色。白浅牵着阿离软乎乎的小手,白真摇着折扇与折颜并肩而行,迷谷抱着酒坛跟在最后,白玄和白颀则是走在最前面,一行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行至青丘结界处,众人脚步突然顿住——只见离镜一袭黑衣立在那儿。
白真瞥了眼离镜,折扇“啪”地合上:“老凤凰,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有些烂账拖着早晚得发霉,非得两人都拍板了才算完。光自个儿觉得翻篇了,顶个毛线!”说着抖了抖袖口沾的桃花瓣,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白浅挑眉,似笑非笑地瞥向折颜:“折颜,你都快成活化石了。瞧着倒是有经验的很呢。结果呢。到今天还是孑然一身,讲起这些弯弯绕绕倒是头头是道,敢情全靠纸上谈兵?啧。”
折颜:“小五,你这一张口还是如此不饶人呐!”那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折扇轻巧点向白真肩头:“谁说我孑然一身了,这不是还有真真陪着我嘛。”他指尖残留的桃花香漫开,顺势揽住白真的肩膀。
白真先是下意识点头,忽而耳尖爆红,一把甩开他的手:“好你个老凤凰,你敢占我便宜!”他挥舞着折扇作势要打,发间玉簪撞出清脆声响。
“我只是说你陪我在十里桃林待着,真真,你想到哪去了……”
白真耳根通红,气得指尖都微微发颤,指着折颜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老不正经的,平白占我便宜不说。如今倒好,还拿这话消遣我!”他越说越气,恨不得挥袖就走,可折颜眼底狡黠的笑意又让他挪不开步子。
折颜笑得前俯后仰,折扇差点没拿稳,桃花眼弯成两汪春水:“真真莫恼,莫恼。”他伸手去拉白真的袖子,却被对方一把甩开,“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若觉得吃亏,改日我酿三坛醉生梦死赔你?”
白浅见两人还在拌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远处立在桃树下的离镜。
她松开了阿离的小手,柔声道:“西哥、折颜,时辰不早了。”
折颜这才收敛了笑意,朝白浅点点头,又朝还在生闷气的白真眨眨眼:“小五,我和你西哥打算去集市上逛逛,”说罢不等白真反应,拽着人便走。白真一路还在念叨着“老凤凰你给我等着”,声音却渐渐消散在风里。
白玄和白颀对视一眼,上前与白浅道别。
白玄揉了揉阿离的脑袋,温声道:“小阿离要乖乖听娘亲的话。”
白颀则掏出块玉做的法器塞进阿离手里:“小阿离,这个叫做溯空珏,想舅舅了,就来北荒找我。”
兄弟俩化作流光远去后。
迷谷挠了挠脑袋,蹲下身子朝阿离张开双臂:“小殿下,咱们回狐狸洞吧。”
阿离看了眼娘亲点头,这才被迷谷抱走。留两个人做个彻底的了断。
离镜见白浅看向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疾步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急切:“阿音,我以为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我了。”
白浅眉头轻皱,脸上满是不耐烦。
离镜一怔,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很快又恢复如常,目光落在白浅身上,带着些关切问道:“那日,你可有受伤?”
白浅冷笑一声,神色疏离,毫不留情地回应:“怎么,没见着我缺胳膊少腿,翼君很是扫兴?”
离镜面色瞬间涨红,双手慌乱地摆动,“阿音你误会我了!”
白浅垂眸理了理袖口:“玩笑话而己,翼君怎还当真了。”
离镜神色一黯,从怀里掏出块莹润的玉魂想要递交给白浅。
白浅看着那枚温润的玉魂,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年自己跪在大紫明宫,卑微地向离镜借玉魂,却被他无情拒绝,还被玄女羞辱的场景。屈辱与愤怒涌上心头,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翼君这是演哪出?”
离镜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得煞白,嗫嚅着解释:“阿音,当年是我糊涂,是我嫉妒墨渊上神都己经死了,你却还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一时鬼迷心窍,才找借口推辞。现在你将这玉魂取走,把它放入墨渊上神口中,这能护住他的仙身。往后,你也不必再日日取心头血养护了。”
白浅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折扇重重敲在掌心:“翼君这礼送得迟了些。当年司音求玉魂时翼君千般推脱,如今倒巴巴送上门来,不觉得可笑吗?如今师父仙身己稳固,自是无需我再以心头血温养。这玉魂既是翼族圣物,便该拿回去好生供着,老身只好拂了翼君这番好意了。”
离镜望着那抹青衫背影,喉间泛起酸涩:“阿音,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白浅霍然回过身来,眼尾斜睨着离镜,字字如冰:"翼君现在一门心思缠着我,不就是因为当年把我甩了,结果我没寻死觅活,反而活得愈发有滋有味,让你心里不痛快吗?如今瞧着我对你不再痴心,反倒像失了魂般纠缠不休,说到底,不过是见不得老身没了你也能过得风生水起罢了。"
离镜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她的去路,喉结剧烈滚动:“阿音,你真就觉得我对你全是执念?你我二人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的交谈,怕是今后再不会有了,今日若不说个明白,往后怕是连开口的立场都没了。”
白浅着扇柄,指尖凝着七分薄凉:“离镜,七万年前,我确实实打实对你动了真心。那时初涉情事,不懂什么叫做花言巧语,口蜜腹剑,满心满脑全是你。两族不合又怎样?我天天琢磨着怎么劝我爹娘点头,一有好主意就赶紧写在绢布上,生怕忘了。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可笑。”
广袖扫过案几,她斜倚着桌沿,眼底翻涌着往事的碎芒:“可你呢?在我对你用情最浓的时候,给了我当头一棒。你只瞧见我转身时的决绝,却不知那之后,我熬过多少个痛彻心扉的日夜。师父身殒那日,我强压着自尊去大紫明宫找你求玉魂。你永远不会懂,我跨进那道门时,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更不会懂,你拒绝的那一刻,我的心是如何寸寸成灰。"
离镜蹲在她身前,抬头望着她的目光近乎哀求:“阿音,当年是我糊涂!若早知你用心头血养护墨渊仙身,就算拼了整个翼族基业,我也会把玉魂双手奉上!我承认,那时嫉妒得发了疯......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满脑子都是你的模样,从未有过一刻放下!”说着便伸手去拉她的手。
白浅侧身闪过,广袖扫落案上茶盏。瓷片碎裂声中,她垂眸看着这个曾让她肝肠寸断的男人,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翼君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这般纠缠不休,不过是骨子里改不了的劣性——永远觊觎得不到的,攥在手里的却又弃若敝履。”
离镜脸上泪痕纵横,声音沙哑得发颤:“阿音,你说这些狠话,不过是想少些负担,对吧?其实你从未对我动过真情!当年发现我和玄女的事,你连质问都不屑,转身就走得干净利落,分明是早就厌透了我!”他突然抓住白浅的衣袖,“可是阿音,人都会犯错,试问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动过真心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白浅斜睨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你背叛我时,可有想过,要我如何自处?难道你要我笑着和玄女共侍一夫?"她起身踱步,裙裾扫过地面,带起细微的沙沙声,"离开大紫明宫后,我恨不能将你从记忆里剜去。首到在炎华洞濒死之际,我才惊觉,脑海里浮现的竟不是你的模样。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段孽缘,总算是走到头了。"
离镜踉跄着上前,声音里带着哭腔:“阿音,别说了……”
白浅驻足回望,神色淡漠:“离镜,你是我白浅这十西万年唯二爱过的男子,可如今时过境迁,我们回不去了。”
白浅敛起眼底最后一丝波澜,语气凉薄如霜:“过往种种,今日尽数斩断。从此你我陌路,不必再见。”说罢,莲步轻移,转瞬消失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