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赵福安提着漆木食盒推门而入。
赵苟正盯着案几出神,忽被脆响惊动。
“灶上剩的黍臛。”赵福安掀开食盒,热气裹着腌菹的酸味扑面而来,“趁热。”
还未等赵苟就食。
“明日寅时三刻要迎亲。”赵福安扯下腰间酒囊猛灌一口。
“姜先生那件锦衣,记得熏些艾草祛霉气。”
……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三刻,宋异人所借府邸,早己张灯结彩,场面比前些时日,宋二公子结亲也不遑多让。
赵福安早早起床,召集宋府下人,布置场地安排宴席。
宋异人还特意邀请左邻右访,前去庆贺。
今日赵苟较之以往起的相对较早,出了小院。
宋府之中除了后厨皆冷冷清清,几乎都去隔壁府邸操劳。
姜老先生也出门接亲而去,赵苟打定主意,准备在他洞房之时,再前去拜师。
他绕过中庭之时,忽觉衣内被人塞了一活物,蹦蹦跳跳,好不快活。
赵苟浑身一抖,从袖间掉出个赖格宝,圆鼓鼓的眼睛,仿若在嘲笑他是个傻子。
回头转身见到一群华服少年,立于身后,其中一年岁稍长少年开口道。
“痴儿赵苟!”
赵苟面色冷了三分。“汝是何人?”
“哈哈!”少年闻言大笑,身后众人也不禁都大笑起来。
“这傻子还没好呢,”
一股尘封的记忆袭来,赵苟眯眼打量——这正是宋异人幼子宋珏。
当年被哄骗生吞活蚯蚓、寒冬赤足踩冰...
赵苟忽然抬脚碾住挣扎的癞格宝,在少年们惊愕目光中拎脚提起:
“公子可是要玩这个?”
众人见半死不活的癞格宝,一脸嫌弃之色,宋珏道:“果真是个痴儿”
赵苟己然认出他是谁,宋异人膝下有二子,长子宋喆,次子宋珏。
不过赵苟并没有理会他人的嘲笑,严格来讲他算不得宋府下人,思及父亲在宋府当差,此时不好撕破脸皮。
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其中眼中闪烁寒光。暗自思量:
“可怜宋异人一生乐善好施,膝下二子,大的为纨绔子弟,小的心思歹毒。”
若非赵苟身体强健,那冬日赤足采冰之举,足以要了性命。
众人见他低头不语,顿觉索然无趣。
宋珏在众人的拥簇下转身离去。同时说道:
“我还缺个马夫,等姜先生喜宴之后,签订契约前来听候差遣。”
随行少年也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传来细不可闻的夸赞之声。
赵苟望向众人背影,内心暗道:
“哼!富贵之家,若子孙悖德,行不善之事,恰似大厦之基遭蚁穴侵蚀,倾颓之期,恐非遥矣!”
在众人离去之后,他念及所遭,恨意如渊,喃喃自语:
“今日之辱,刻骨铭心。彼等恶行,天人共愤。
吾定当卧薪尝胆,奋发图强,待来日羽翼,必使彼等悔不当初,方解吾心头之恨!”
“我儿,你在此处呆立,所为何事?”
赵苟被此声吓得一跳。“转头来看,原来是自家父亲。遂道:
“我父。孩儿并无大碍,只是观姜老先生得成喜事,内心有些感慨罢了,姜先生可曾归来?
“还未矣!”
赵福安抬头望天观时。“料想不久矣。苟儿,今日庖厨之处人手不够,你自去帮忙。”
赵苟沉默点头,接下这份差事。
赵福安夸奖道:“我儿倒是长大了许多。”
赵苟答道:“姜老先生于我有恩,出些力倒是心甘情愿。”
赵福安抚须而笑。“现在我也放心了。
明日我为你安置房屋,你且独自搬出去求生罢。”
……
宋异人为姜子牙操办婚事,特意找他人借了一座府邸予他成婚,因时日紧张,故而将庖厨之地方置于宋府。
宋府后厨一阵忙碌之像,赵苟还未入其中,一股热浪扑鼻而来,少顷,他己汗流浃背。
还未等他多话,从朝哥请来的庖人,见厨房还有闲散之人,首接安排赵苟去涤蔬。
他只得照做,来到院中树荫下与其他下人一同忙碌。
不多时,府外传来声声爆竹,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想来是姜子牙己迎亲归来。
“阿三,将二少爷坐骑照顾好。”
此时一肥胖管事提了一袋“菽” 。(豆类总称)
又叮嘱道:“追风是二少爷的心头肉,莫要怠慢。”
赵苟闻见庖厨之内传来阵阵肉香,又想到昨晚自己吃的咸菜稀饭,咬牙暗道:
“富贵之家,朱门之内,酒肉飘香,奢靡无度,厩中饲马,皆以黄豆。
同处天地之间,境遇竟云泥之别。
彼之膏粱,乃此之饥寒;彼之挥霍,乃此之生死。
悲夫!何世道之不公,至于斯极也!”
阿三接过袋中菽豆,匆匆离去,望他离去的背影,赵苟计从心来,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赵苟将手中果蔬,送与厨房之内,借着蒸汽遮掩,寻得一把牛耳尖刀。
借着府中下人忙乱嘈杂之际,蹑行于阿三之后,此时府内众人,皆被姜先生结亲之事所引,无人注意于他。
七拐八折见到一马厩,阿三正在倒菽豆,口中还自言自语:
“彼其娘之,吾所食皆为粗粝糠饼,尚不及这畜生分毫! ”
口中虽有抱怨,但手中不敢停歇半分,将大半袋菽豆倒入其中,还偷摸往自己怀中塞了两把。
左顾右盼怕他人发现,赵苟在他回转之际,躲入院中大树之后。
待阿三走后,赵苟在马厩外来回踱步,秋日的阳光照于脸上,浮现狰狞之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日得此屈辱,他日定当厚报之,今日且收利息 。”
下定决心,赵苟从怀中取出尖刀常置于身后,来到大马之前。
这匹马得到宋二公子悉心照料,仿若自持身份,见陌生人上得前来,打了一个响鼻。
铜铃般大的眼睛瞪着赵苟,仿佛在说:“瞅你咋地?”
赵苟见此马如此嚣张,顿觉怒从心来!
左手从食槽中抓着一把菽豆,至于马前。
黄膘马还显得有些傲娇,又打了一个响鼻,仿佛在说:
“小样,还不是得做我的铲屎官?”
便低头来吃他手中菽豆,赵苟右手将身后牛耳尖刀取出,瞄准马脖子,用力一捅!尖刀莫入其柄。
“午安,玛卡巴卡!”
随即将尖刀取出,创口鲜血如同雪崩,此马吃痛,头一甩就将赵苟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