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米仓横梁上啃冷馒头时,檐角铜铃忽然齐刷刷转向东南。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两响,街角转出队送葬的白衣人,纸钱撒得比雪还密。领头老者哭嚎的调子太刻意,像极了我七岁那年听土匪唱的下流小曲。
"陆家米行积善堂,夜半送葬为哪桩?"我弹指将馒头渣射向哭丧棒,裹着油纸的暗器在月光下泛着靛蓝——是黑水十三狼惯用的狼毒。
老者猛然掀翻棺材盖,十二把斩马刀泼雪般劈来。我踩着纸钱跃上灵幡,布帛撕裂声中瞥见棺材里堆的不是尸首,是成捆的漠北狼牙箭。箭簇上幽蓝的磷光,把送葬队伍的影子拉成张牙舞爪的鬼魅。
"燕大侠好眼力!"老者撕开孝服露出玄铁软甲,"这批货本该上月就到潼关..."他双刀交叉劈来的轨迹,竟与青崖山"分光掠影"的剑招同源。我旋身用棺材板挡刀,朽木炸裂的碎屑里混着硫磺味。
暗处突然传来机括响动,我拽着灵幡荡向街边酒肆。二十支弩箭追着衣角钉入廊柱,箭尾红绸系着的铜铃叮当乱响——是塞外客栈召唤狼骑的讯号。酒幌子突然脱落,露出背后成排的飞虎爪,寒铁钩尖正滴着墨绿的毒液。
"米仓第三根梁!"
瓦顶上传来声稚嫩的呼喊。我抬头望见个蓬头垢面的乞儿,他脏兮兮的手指正指向西厢房。三枚金钱镖擦着他耳际飞过,在窗棂上钉出个"卍"字——栖霞寺武僧的标记。
玄冰剑气冻住追兵脚踝时,我己撞破西墙。霉味扑面而来,成堆的米袋下压着具腐尸,蛆虫正从官靴的破洞往外涌。尸身右手紧攥的账本上,"栖霞寺香火钱"的字样被血污浸成了鬼画符。
"燕大哥当心头顶!"
乞儿的尖叫与梁木断裂声同时炸响。我翻滚避让时,米仓穹顶突然塌陷,三百斤陈米混着瓦砾倾泻而下。粉尘弥漫中,二十西个灰衣人结成刀阵,他们蒙面巾上绣着的金线莲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剑锋点破第七人的喉结时,我嗅到了熟悉的檀香味——正是那夜塞外客栈神秘女子伞柄的熏香。灰衣人突然齐刷刷后撤,露出身后浑身浴血的乞儿。他掌心托着颗琉璃珠,珠心冻着的蛊虫正疯狂冲撞。
"他们...喂我吃了..."乞儿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黑血,"米汤里..."
琉璃珠坠地碎裂的刹那,整座米仓的地砖突然翻起。我拽着乞儿跃上房梁,底下露出条暗河,水面上漂着三十口贴封条的棺材。最前方那具棺材盖突然掀开,陆月容的尸身端坐其中,她怀里的青铜匣正在渗出金汁。
"燕郎,这局你破不了。"
陆月容的嘴唇诡异地翕动,声音却是韩三娘的调子。我挥剑斩断悬棺铁索,青铜匣坠入暗河的瞬间,整条水道突然沸腾。三百条碧眼蛊虫破水而出,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
乞儿突然挣开我的手,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烙印——是漠北国师的狼头徽。蛊虫群蜂拥钻入他七窍,将瘦小的身躯撑成巨兽。我劈开第一波虫潮时,望见他最后的口型:"梁...上..."
玄冰剑气冻住整面东墙时,梁柱裂缝里掉出卷羊皮。舆图上朱砂标注的路线,正通向嘉陵江底那具青铜棺。乞儿化作的蛊兽撞破南墙,我趁机斩断承重柱,米仓在轰鸣中坍塌成坟。
晨光刺破尘埃时,我坐在废墟上包扎伤口。老艄公的乌篷船诡异地出现在旱地,船头摆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挑开葱花时,银匙碰到底部异物——是枚沾血的狼牙,齿痕与我七岁那夜咬在土匪腕上的一模一样。
江风突然送来驼铃声,三百匹战马拖着的青铜炮车碾过官道。我咽下最后一口面汤,剑锋在青石板上刻下道痕——这次要斩的,不是因果,是这腌臜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