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燕还,是个收钱杀人的侠客。
雨滴砸在剑鞘上的声音让我想起七岁那年的米缸——那年饥荒,我蜷在发霉的米堆里听着土匪的刀劈开木门,血滴也是这样啪嗒啪嗒敲着陶瓮。此刻倚在醉仙楼油腻的长凳上,我正用沾酒的布巾擦拭剑脊,那上面映出我左眼下的疤,像条蜈蚣啃食着三年前的月光。
"客官,您的酱驴肉。"小二缩着脖子放下陶碟,他盯着我剑柄坠着的银叶子后退时撞翻了邻桌酒坛。这不能怪他,毕竟两个时辰前我才用这片叶子割开了"鬼手"崔三的喉管,血珠现在还凝在银叶锯齿上。
窗外惊雷劈开雨幕的刹那,我嗅到铁锈味。不是陈年剑锈,是新鲜的血腥气从三条街外飘来,混着皮肉烧焦的糊味——我厌恶地皱眉,这味道总让我想起那个被焚毁的镖局,他们少镖头临死前塞给我的玉佛牌至今还硌在我后腰。
"沧州陆家的东西,也配你们这些贱民私藏?"
瓦片震颤的声波比惨叫早半息抵达耳膜,我左手小指无意识抽搐,这是三年前中过唐门"牵机引"的后遗症。抓起酒壶跃上房梁时,我踢翻了炭炉,飞溅的火星在雨中织成金线,照亮巷口十三具尸体——不,是十三个活人正用斩马刀搭成刀笼,笼中货郎的右手己被剁下来塞进他自己嘴里。
"黑水狼崽子。"我啐出口中酒渣,这伙人上月屠了白河镇七十三口,连临盆的妇人都不放过。剑鞘在掌心转出半轮冷月,那群畜生后颈的狼头刺青在雨里泛着靛蓝毒光——很好,正是官府悬赏三百两的"毒牙狼群"。
领头的疤脸汉子突然抬头,他鼻翼抽动的模样让我想起荒野里的鬣狗。"青崖山的燕还?"他舔着刀锋怪笑,"听说你接生意有三不杀:不杀妇孺,不杀清官,不杀..."
我掷出的酒壶打断了他的废话,陈年花雕在刀幕中炸成琥珀色的雾。当第一把斩马刀劈向我面门时,我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玄冰诀练到第七重,连眼泪都会凝成冰棱。"
刀锋离眉心三寸时,我呼出了那口压在丹田的寒气。
冰霜顺着斩马刀蔓延的声响很美妙,像是幼时在青崖山巅听见的雪崩。疤脸汉子惊恐地看着玄铁打造的刀身爬满蛛网纹,他身后十二人组成的北斗杀阵正疯狂运转,却不知我的剑气己顺着雨线渗入他们经脉。
"你...你不是被逐出剑冢了吗!"断刀插入他自己的脚背时,这头狼王终于发出哀嚎。我踩住他颤抖的喉结,剑尖挑起货郎嘴里血淋淋的断手——掌心紧紧攥着的半块玉珏露出龙尾浮雕,这纹样我在三皇子佩剑上见过。
货郎咳着血沫爬过来,他撕裂的衣襟里掉出半枚铜钱。我瞳孔骤缩,这是"风雨楼"死士的命符,上月白河镖局总镖头咽气前,也往我手里塞了同样的铜钱。
"陆家小姐...托我交给..."他咽喉突然射出淬毒银针,我侧头避让的瞬间,二十丈外阁楼传来机括响动。袖箭穿透货郎心脏时,我掷出的断刀正劈开灰衣人的颅骨,血雨中浮现出那人右手虎口的烙印——本该在沧州陆家家主剑柄上的鹰头徽记,此刻烙在一个皇室暗卫身上。
马蹄声如催命鼓点从江岸逼近,我割下狼王头皮塞进镖囊,三百两够我在扬州最好的青楼喝三天花酒。跃上飞檐时,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裂纹里渗出的金丝灼痛我胸口旧伤——那是师父用戒尺打的,因我执意救下本该被处决的贪官之女。
"侠客?"我嗤笑着挥剑斩断追来的铁索,雨幕中炸开的火星照亮江面浮尸。或许我该改改那劳什子的"三不杀"规矩,毕竟这世道,清官的血未必就比妓子的眼泪干净。
剑锋震落血珠,我朝着扬州方向疾驰。风灌进破旧的青衫时,我摸了摸左臂那道箭疤——等喝完三坛杏花酿,是该去风雨楼问问,他们究竟欠了我多少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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