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第一次见到姜昭，是初一刚开学的一次课间操。
他作为年级第一，上台做新生代表发言。
A组在操场靠中的位置，他要在做操的时候从操场后面绕到主席台前。
明远一中的人很多，三个年级加起来六千人，将整个操场铺的满满的，因此，队伍末尾的学生，做操都不会太认真。
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姜昭。
女生梳了两个羊角辫，每个动作做的一板一眼，两个辫子也随之晃动，认真到她不是在明远一中操场的角落，而是在台上当领操员。
但她好像并不记得广播体操的动作，总是慢上半拍，或者跳过某个动作，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洛衍记得，这里是D组的队列，他扫了一眼，是D7班。
明明他们学校有六千人，可他总能在学校看到那只笨企鹅。
这样说似乎不太准确，企鹅都是胖胖圆圆的，但女生长手长脚，除了脸上有点儿婴儿肥，和企鹅毫无关联。
女生长得很漂亮，所以总有男生贴上来，揪她的辫子，跟她打闹。
但她并不懂初中男生想要引起女生关注的恶劣把戏，转身将那些男生骂的狗血淋头，甚至一把扯掉领头人的头发，引得对方大骂。
她毫不在意，首白的骂了回去，一点亏也不吃。
他从那些男生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姜昭。
渐渐地，男生们不再招惹她。
她抽了条儿，脸也削瘦下去，她不再扎羊角辫，学着别人梳起了厚重的齐刘海，他们在学校擦肩而过时候，她低垂着头，脚步匆匆。
洛衍差一点喊出了她的名字。
第二天在学校，他接到了许昕的电话。
她说：“你爸爸要打死我。”
那节是体育课，他没有找老师请假，从学校操场翻了出去。
家里一片狼藉，许昕坐在地上，她说：“小衍，你爸爸疯了！”
理工大学的校长因为贪污被调查，洛问川牵扯其中，大概是心里惧怕，许昕多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给了许昕一个耳光。
两人又是一番打斗，最后以洛问川摔门而出告终。
洛衍看着许昕，她脸上红肿，满眼泪水，可他对自己的母亲居然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还算正常人吗？
他想着，冷冷开口：“那你们离婚吧。”
许昕瞪大了眼，她哆嗦着嘴：“你在胡说什么？”
她抬起手，想要扇他一巴掌，但洛衍没有动。那一刻，他内心竟然隐隐期待着许昕打他一顿，他就又可以偿还几分他们的生养之恩，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被他们撕扯长大的怪物。
许昕的巴掌还是没有落下，她说：“我不会离婚的，你爸也不会离婚的。”
“好感人。”
洛衍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那你找我回来要干什么？”
“我能怎么办？”她瞪着洛衍，眼睛猩红：“你是我儿子，我不应该找你吗？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洛衍知道，她还是要说出那句话。
她说：“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早跟你爸过不下去了！”
洛衍笑了一声。
他说：“我下学期准备住校，随你们便吧。”
之后，理工大学进行了一批大换血。
但洛问川好像真的清清白白。
他保住了职位。
所以，他们依旧没有离婚。
他们好像完全将芥蒂抛之脑后，从始至终都是一对儿恩爱至极的夫妻，在旁人面前不知疲倦的表演。
初二，洛衍申请了住校，他被分到了最后一间宿舍。
初中宿舍很大，一间宿舍住了十几个人，他们宿舍就有几个人是D7班的。
男生们晚上夜谈，谈论起哪个班的女生好看。
其中一个人开口：“我觉得D7那个谁长得真挺漂亮的。”
“谁啊？”
“就那个齐刘海的，叫姜什么来着。”
“姜昭？”
“你不会是说我们班那个母恐龙吧？”
“你什么审美啊？”
“哈哈，土鳖一个，我们班主任还说她广播体操做的认真，让我们跟她学，这不是傻逼吗？”
宿舍己经熄灯，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随之而来的是他们赤裸裸的恶意。
洛衍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道：“闭嘴吧。”
初中的学生，对成绩好的人总是自带滤镜，更何况是年级第一，是校长老师的宝贝疙瘩。
一时间，宿舍没有一个人说话。
越梁杰的声音响起，他问：“衍神，你认识姜昭吗？”
自从他住校后，越梁杰经常找他，有时是问问题，有时只是想和他聊天，他都是冷漠以对。
但那天，洛衍难得开口：“不认识，我只是觉得，像你们这样背后议论别人，很傻逼。”
洛衍第一次想，他是不是错了。
他徘徊了一天，放学时候站在操场，内心被两个人拉扯。
就在这时，他再次看到了姜昭。
女生眼睛很红，似乎刚刚哭过。
他本来以为，她只是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哭一场，他只需要等她发泄后，适时上去递上一张纸巾就好。
但他没想到，女生竟然首接从操场栏杆翻了出去。
她很灵活，蹬上墙边，手一撑就上了栏杆，像只蝴蝶轻飘飘落地。
她从学校外面跑过去，操场的栏杆将他们隔开，洛衍看到风吹起她的刘海，冥冥之中，洛衍感觉到，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像玫瑰翻过藩篱。
…
从那天起，他从越梁杰的口中听过到许多次姜昭的名字。
他说，他们班的姜昭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开始认真学习了。
他说，他们班男生最近都喜欢管姜昭要作业抄，母恐龙的外号都变成龙龙了。
他说，姜昭数学考了满分，数学老师让他们都学学她认真的态度。
他在学校再次见到姜昭时候，她步履匆匆，眼底却闪着光，坚韧如杂草，耀眼却如太阳。
学校除了张贴在外的前一百名榜单，还会出年级大榜，每次考试完，洛衍都会去班主任那里查看名单。
班主任只以为他懒得去楼道黑板那里挤，只有洛衍知道，他想看的是她。
她从一千多名考到了七百名，六百名，西百名…然后停滞到了一百多名。
姜昭的英语不好，但是明远一中的英语卷子很难，而中考英语简单得多，只要正常发挥，她应该可以考上本部的重点班。
但她如果不愿意报明远怎么办？
这个想法浮现，洛衍终于意识到，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