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黄油黏稠而温暖地涂抹在蛋糕上。恬小雅踮起脚尖,将最后一只彩色气球系在门框上。她的指尖还残留着面粉的痕迹,厨房里飘来蛋糕的甜香。
"完美。"她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杰作。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被布置得温馨而喜庆,墙上挂着"生日快乐"的彩带,茶几上摆着她用半个月工资买的草莓蛋糕——不是最贵的,但奶油上精心点缀的草莓切片拼成了爱心形状。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轩的消息:"小雅,我刚结束复查,医生说指标比上次好多了!大姑他们说要来家里给我过生日,大概六点到。"
恬小雅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她知道林轩的亲戚们一首不太喜欢她——一个没钱没背景的洗碗工,怎么配得上他们家的医学高材生?上次家族聚会,大姑那双挑剔的眼睛像X光一样把她从头到脚扫描了好几遍。
"好的,我会准备好。"最终她这样回复,然后快步走向厨房检查炖着的排骨汤。汤面上浮着的油星像散落的金币,她小心地撇去一些——林轩的肠胃受不得太油腻。
门铃在五点西十五分响起,比预计的早。恬小雅慌忙解下围裙,理了理刘海。开门迎面是一大束向日葵,后面露出林轩苍白的笑脸。
"生日快乐!"恬小雅接过花束,却被林轩一把搂住。他身上有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一丝她熟悉的、属于星砂结晶的金属清香。
"复查结果真的很好,"林轩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拂过她的耳垂,"医生说如果保持这样,下个月可以考虑减药。"
恬小雅的眼眶突然发热,她急忙眨眨眼:"太好了!我做了你爱吃的——"
"哎哟,这小两口腻歪的!"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她。林轩的大姑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烫卷的短发染成不自然的棕红色,手里提着印有名牌logo的纸袋。她身后跟着五六个亲戚,瞬间挤满了狭小的客厅。
"大姑好,叔叔阿姨好。"恬小雅接过他们手中的礼物,一一放在己经拥挤不堪的茶几上。
"小轩啊,你看大姑给你带什么了!"大姑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进口的杏仁糖,对脑子好。你这病啊,就得补补。"
林轩的二叔递过来一个赛车模型:"最新款兰博基尼,跟你小时候收藏的那系列配套。"
"谢谢二叔。"林轩笑着接过,指尖抚过流畅的车身线条。
最小的表妹塞给他一副扑克牌:"轩哥,你不是最爱变魔术吗?这可是魔术专用牌!"
恬小雅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准备的礼物——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正羞怯地躺在卧室抽屉里,包装是她用饭店剩下的金色缎带自制的。
"小雅,需要帮忙吗?"林轩突然转头问她,眼神温柔。
"啊,我去端菜。"她逃也似地钻进厨房,深呼吸平复胸口莫名的酸胀。排骨汤在砂锅里咕嘟作响,她尝了尝咸淡,又加了一小撮盐。
餐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大多是亲戚们在夸赞林轩从小如何聪明过人,如何以全优成绩考入医学院。没人提到他病中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当医生宣布他可能只有三个月寿命时,是恬小雅辞掉医院实习工作,一天打三份工凑钱买那些不在医保范围内的靶向药。
"小雅,这汤真鲜!"林轩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你坐着就好,我来端。"恬小雅想扶他,却被他轻轻避开。
"我没那么脆弱。"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却在她掌心留下一片湿冷。
餐桌上,大姑坐在主位,正用筷子挑剔地翻拣着清蒸鱼:"这鱼蒸老了,火候掌握不好。小雅啊,做菜得用心学。"
恬小雅的筷子停在半空:"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大姑,"林轩突然开口,"这鱼是我蒸的。小雅教过我,可能我技术还不行。"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寂静。大姑的嘴角抽了抽,随即又堆起笑容:"哎呀,我们家小轩还会做饭了!不过男孩子学这些干什么,专心搞研究才是正经。"
饭后,恬小雅在厨房洗碗。水龙头开得很小,她不想错过客厅里的任何动静。透过门缝,她看见亲戚们围坐在林轩身边,大姑正神秘兮兮地拉着林轩说什么,表情严肃。
"小轩,大姑跟你说正经的。"大姑压低声音,"那个恬小雅,你趁早分了。一个连大学都没读完的洗碗工,能有什么出息?"
恬小雅的手一滑,瓷碗掉进水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往她脑内塞了一团棉花。
"大姑,"林轩的声音冷得像冰,"请你尊重小雅。"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大姑提高音量,"你现在是生病糊涂了。等病好了,多少好姑娘排着队等你挑!她算什么东西?要家世没家世。"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恶毒的话语。
整个客厅瞬间凝固。大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其他亲戚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
"林轩!你疯了?"二叔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林轩的胳膊。
"我不许你们这么说小雅!"林轩甩开二叔的手,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躺在医院等死的时候,是你们口中的'没出息'的女孩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给我买药!是她在你们连探望电话都不打的时候,整夜整夜给我按摩止痛!"
大姑的脸色由红转白:"我们...我们那时候是工作忙..."
"忙?"林轩冷笑,"二叔在海南度假,三姨天天打麻将,大姑你忙着给你儿子买第三套房!现在看我病情好转了,又想来扮演慈爱亲戚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三姨尖声叫道,"我们给你带这么多礼物——"
"拿走!"林轩抓起茶几上的杏仁糖盒砸在地上,金属盒裂开,糖果像五彩的弹珠滚得到处都是,"带着你们施舍的破礼物滚出去!"
亲戚们面面相觑,最终在大姑的示意下开始收拾东西。大姑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厨房方向一眼:"林轩,你会后悔的!这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滚!"林轩拉开大门。
随着最后一声门响,喧嚣戛然而止。恬小雅还站在厨房,水龙头的水流早己溢出洗碗池。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眼泪。
"小雅?"林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疲惫和歉意。
她转身,看见他靠在门框上,肩膀垮着,像打完一场硬仗的士兵。他的左脸颊有一道不明显的红痕——可能是争执中不小心被谁的指甲刮到的。
"对不起,"恬小雅哽咽着去摸他的脸,"都是因为我..."
林轩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是我该道歉。他们没资格那样说你。"
"可是...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
"家人?"林轩苦笑,"家人不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消失,更不会侮辱我最爱的人。"
"最爱"这个词像一颗糖果,在恬小雅心里化开甜蜜的涟漪。她的脸突然热了起来,急忙转身关掉水龙头:"蛋糕...我们还没吃蛋糕呢。"
她手忙脚乱地擦干手,从冰箱取出那个小小的草莓蛋糕,插上二十五数字的蜡烛。林轩配合地关上灯,只剩烛光在他们之间跳动。
"许个愿吧。"恬小雅轻声说。
烛光中,林轩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片刻后,他睁开眼,一口气吹灭蜡烛。
"许了什么愿?"恬小雅好奇地问。
林轩微笑:"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他伸手抹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我可以告诉你其中一个——希望恬小雅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而怀疑自己的价值。"
恬小雅的鼻子又酸了。她低头切蛋糕,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我...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从卧室抽屉取出那个精心包装的盒子。林轩拆开时,金色缎带像阳光一样流淌在他膝头。
"这是..."他展开那条深蓝色的围巾,手指抚过上面略显笨拙的编织纹路。
"我第一次织,可能不太好看..."恬小雅绞着手指,"冬天你去医院复查时可以戴,我选了最软的羊毛线,不会扎脖子..."
她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林轩把脸埋在她肩窝,呼吸灼热:"很美,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吃完蛋糕,分享同一把勺子。窗外,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像散落的星辰。林轩突然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音乐频道。
"跳舞吗,寿星先生?"恬小雅笑着伸出手。
"荣幸之至,我的女士。"林轩故作夸张地行礼。
没有专业的舞步,他们只是随着音乐轻轻摇摆。林轩的下巴搁在恬小雅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这是一款廉价的柠檬味洗发水,但他觉得比任何名贵香水都好闻。
"小雅,"音乐间隙,林轩突然开口,"小雅,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对吧。”
恬小雅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里面盛满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与温柔。
"当然。"她轻声答应,心里某个角落悄悄绽放出希望的花。
夜深时,林轩靠在床头翻阅医学期刊,恬小雅则坐在床边织另一只手套——她打算凑成一套。房间里只有织针碰撞的轻微声响和纸页翻动的声音,却比任何喧闹都令人安心。
"小雅,"林轩突然放下杂志,"今天的事...你真的不介意吗?"
恬小雅停下手中的活计,认真思考了一会:"说实话,有点难过。但我更担心你...你和家人闹这么僵..."
"血缘不代表一切。"林轩握住她的手,"你记得《小王子》里那句话吗?'正是你为玫瑰花费的时间,才使你的玫瑰如此重要。'"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在这静谧的光里,尘埃像星辰一样漂浮着,缓慢而坚定地上升。
他关掉台灯,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她的手,十指相扣。窗外,夏夜的虫鸣像一首轻柔的摇篮曲。
"林轩,"恬小雅在睡意朦胧中呢喃,"生日快乐。"
她感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像蝴蝶掠过花瓣般轻盈。
"因为有你在,"林轩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所以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