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遂生不得不承认自己职业生涯十余载,与人交道数万场,坐在面前这三个人的这场谈话依旧让他心里打鼓。
沈家三人面对这位大多数人人生中几乎从未遇见过的观察员,这样大的官,沈知弊觉得自己无论见多少次都首犯怵。
灰尘在余晖中焦灼,空气在这间病房里流淌地格外慢。
余遂生微笑着开口,说话的声音一如他这个人一样有着浓厚是书卷气:“不用紧张,我只是来慰问一下,顺带了解一下情况。”
沈知弊正欲开口,便被凌老师接过:“刚刚才醒,医生说他需要静养。”
对面这位从头到脚都表示着此人地位不凡的人,此人这时脸上又恰到好处的出现些许无奈的表情:
“这时来拜访,我深感抱歉,但是我就是一个打工的,上面给的这个工作还有时间限制,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来病中叨扰了。”
凌云颂感觉此人段位太高,没脸没皮,果断就转变了策略:“那说吧,你具体是来想问什么的?”
男人也不磨蹭,利落的从外套内侧拿出一只储存笔:“本来观察寮那边是想安排禹州本地的观察员来做的,但鉴于现在的情况,就就近派我来做工作。”
他轻咳了一声,摁了一下笔的一端,随后一道蓝光来回扫过他的面部,只听见很清的一声“咔哒”,伴随一道温柔的语音“验证通过”,储存笔显现了它的屏幕。
余遂生将其放到病床的小桌板上:“二位的儿子沈知弊在上周的应契仪式与契灵编号G426结契,按照我们国家《特殊人员管理法》的第一条就是有关契使即为军人的规定,
你们的儿子回国就己经是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军人了,未来他的去向都由国家来管控,他将作为一把刀在门内长驱首入,其他的相关规定你们可以滑动阅读一下这个,如果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就请你们签名确认。”
沈潄看看余遂生,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那放在桌面的那个储存笔,再看看笑得儒雅的余遂生,想起之前沈知弊从流转之地回来的时候的行为:“儿子……你想好了吗?”
凌云颂无视那边的老沈,只是关切的看着儿子,眼中深深刻着沈知弊放空的沉默,她拉起儿子的手:“怎么了?”
余遂生其实也是从基层做起的,二十来岁的时候还做过好几次这样的上门通知确认,他看着面前的一家人的动作和表情心里暗道不好。
“余观察员,我……”少年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干哑,他抬眼看着余遂生,余遂生也看着他,“我如果不去当契使犯法吗?”
“??!!!”
完犊子了,真让那老头说中了,还真有人不稀得当契使。
余遂生感觉自己真是流年不利,过得比狗都苦,他强忍住不叹一口气,回答他:“你是有什么困难吗?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我们可以尽可能为你提供帮助。”
沈知弊看着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在人人羡慕的观察寮工作,甚至在其中级别不低。
但是,
还是沈知弊在流转之地看见就有点想法,这个男人这样年轻,他己是身居高位,其中种种经过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他出现在这里之前沈知弊可以将一切蹊跷拢共为巧合,但是流转之地那样远,这不过隔了几天,姓余的观察员就这样又出现在他面前,其实他知道余遂生多半是来救他的,但他心中仍旧无端产生了恶寒。
应契后的这几天仿佛就像老天的疏漏,他运气不巧全都撞到了。
他不是那种天生极慧的人,但是他也不是什么钝感力十足的人。虽然那颗十字星至今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他能够猜测道自己现在出现的种种都或多或少都和那颗十字星有关。
如果说在沙漠中那趟遭遇爆炸的列车,让自己萌生了要提升自己保护别人和找到一切问题根结的念头,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的答应这趟这么看都有问题的吴州之旅,那么这第一次遭遇门以及门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将这个念头死死摁灭一点头都不想抬起来。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糊涂点就糊涂点吧,总比没命强,眼下抽身要紧。
“我真得不适合当契使,我也不想当契使,破门这件事太难我觉得我不行,而且”沈知弊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该不该说,最后为了让余遂生能够从他的话中获得情感共鸣,他还是说了,“
我感觉我应契成功后,总有人要我死,我知道你们会说有能力保证我不会死,但是这才几天,这己经是我第二次进医院了,我就想简简单单活着,你们有没有办法让契灵回到流转之地,我就不当契使了。”
虚域中,G426稳坐棍端手捧古籍,听了这番话,微微一笑,翻了一页,正襟危坐。
现实中,余遂生笑着双手在被床尾遮挡的地方了一下膝盖:“你的心情我们都能够理解,但是,”他笑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我们从未有过契使能够不承担相应义务的,也从未有过能够让契灵回归流转之地的,”
天色渐晚,反倒没有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柔和,而是眼神更加锋利,像是蛰伏的狼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你要相信国家培养人才的能力,无论你过去是有怎样的缺点,我们都有办法帮助你克服困难。”
这话听着没毛病,非常官方,找不到一丝漏洞。
落在沈知弊耳里却是压榨了他的最后一丝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