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
阳台的门只打开了一个缝隙,一阵刺骨的冷风就钻了进来。
卫星河第一时间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孙伏,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看到他安静侧伏的身影才安下了心。
她犹豫了一下,回去披了件厚衣服才重新打开阳台门。
其实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她并没有完全想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能确定隔壁是不是真的有孙牧在等着。她只是在这一刻暂时拒绝不了暧昧的诱惑,如果不出去看看,她今晚一定睡不着。
只是看看,看看。
隔壁的脚步声若隐若现,但也始终未停。直到卫星河出了阳台门的那一瞬间,耳边的脚步声即刻停住。
三秒钟之后,一道黑影在她的余光中极速靠过来。
她吓了一跳,忙扭头,就看到了被自已视线逼停的孙牧。
两个阳台隔得不远,其间隙甚至可以相互跨越。孙牧明显一直未睡,身上甚至都没有换睡衣。这样一个一向没心没肺的人,此刻的样子又惊喜又憔悴,像是忧郁惶然得三天没睡觉一样,踌躇着想上前却又好像不敢上前。
沉默。
明明有一百种借口解释两人此时的相遇,失眠、吹风……但偏偏没有人开口给两人披上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只有赤裸的僵持。
打破这份僵持的,是卫星河因寒冷而向怀里缩的手。
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立刻让孙牧敏锐地一步跨了过来,抓住了卫星河的胳膊。
“别走。”
卫星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已的动作是要回房间的意思,于是小声解释道:“没有要走,我只是有点冷。”
语言能传递的信息不仅仅只有内容,语气、停顿、遣词造句……对于有心者来说,这些细枝末节比词句内容更令人激动。
卫星河只是用了一种温柔、低声的方式说话,孙牧就霎时间从中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亲密。没有礼貌的疏离,没有端正的客气。是什么呢?
以孙牧的智商,他体会不了那么深刻,也无暇思索那么多。他只需要凭借雄性的本能感受到面前人的鼓励,就足以“噌”地一声从头顶冒出振奋的火焰。
“不走,不走,不走好。”
他语无伦次,只顾眼睛冒火一样盯着卫星河的脸看,根本压抑不住嘴角的上扬。
这副样子太傻了,卫星河嘲笑他道:“你傻呀?大半夜出来吹冷风,你不冷?”
孙牧的脑子却似乎已经无法顺利处理任何信息,呆呆地“嗯”了一声才恍然大悟。
“哦!你冷了吧?是手冷吗?”
他低头去找卫星河藏起来的手,一边找一边低语道:“我……我给你捂一捂,我体热。”
卫星河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没有抗拒。等到孙牧顺利用自已的手完整包裹住她的两只手时,忽地自顾自傻笑了一声。
“笑什么?”
此刻,所有的凄惶都消失了。孙牧转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只是不说话。
卫星河又问了一遍:“笑什么?”
孙牧:“星河姐,你没推开我。”
卫星河失语片刻,扭头道:“那又怎样?”
孙牧只顾笑。
“那我就……高兴呗。”
他比卫星河高出许多,只好低下头去低声私语:“我高兴,不行吗?”
孙牧没有撒谎,他确实火力够旺的,明明身上只穿着单衣,却热乎得像是暖手宝。
他人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是夺目。但其中的几分傻气冲淡了距离感,卫星河盯着他的脸瞧,半晌才似笑非笑地感叹了句:“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嘛。”
她用的声音不大,但万籁俱寂,就连呼吸声也逃不过此刻孙牧竖起来的两只耳朵。
他立即追问:“谁?谁可爱?我吗?”
卫星河模糊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孙牧不可置信道:“我可爱?我哪儿可爱了?我这么大个儿,跟熊瞎子似的,哪儿可爱啊?”
卫星河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了,弯唇不语。
孙牧不服气地鼓了鼓肱二头肌,质问她:“还可爱吗?”
卫星河评价道:“幼稚。”
孙牧被她白了一眼,但却浑身打了个激灵。他眼睛发直,呆呆地看着卫星河的手,半天才道:“你看,你这样的,这么小,这么……软,才叫可爱……”
他的声音近乎于嗫喏,以至于卫星河根本没听清。
“什么?”
孙牧傻乎乎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只知道说:“我说,我觉得你才可爱。”
这种话好听,但也烂大街。
卫星河不在意地顺着问:“真的?”
谁知孙牧急了,发誓赌咒道:“真的!我骗你我全家都是是王八蛋!”
卫星河先是笑了,随后又想起了他的“全家”都包括谁,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孙伏的方向。
还没等她看清楚孙伏醒没醒,孙牧就一把拉过她的胳膊,着急道:“你看我哥干什么?你着急回去睡觉?”
卫星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于是得不到答案的孙牧愈发胡思乱想。
“你天天都跟我哥在一块,今天晚上就不能跟我多待一会儿吗?还是……你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
“你说后悔什么!”
孙牧像是在打哑谜一样,半天才认输般垂头丧气道:“后悔……跟我待在这儿,后悔让我握你的手。”
卫星河摇摇头:“我做事从不后悔。”
孙牧祈求一般看着她。
“真的吗?”
“真的。”
孙牧舔舔干裂冰凉的嘴唇,捧着她的手最后说了一句:“姐姐,有空来我新家找我好不好?就当……陪陪我?”
卫星河问他:“那你听话吗?”
孙牧:“我听话。”
奇妙。
几个月前还形同陌路甚至稍有不虞的两个人,现在却构成了世界上最不可告人、最隐秘的关系。
原来,孙牧也会这样向人低头。
卫星河漫无目的地想着。
“好。”
只一个字,孙牧就喜悦万分。如果他的身后有尾巴,那么一定是疯狂摇动的。
他好像很喜欢自已。
卫星河洋洋得意地想着。
除了真心实意的悸动,孙牧的臣服其实也足以满足她巨大的征服欲和虚荣心。是因为作者又写了什么设定吗?是因为两部小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影响人物情感的玄机吗?又或者他是真的逐渐喜欢上自已了呢?
不重要了。
孙牧的动机不重要,这种秘而不宣的关系能走到什么地步、维持多久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卫星河绝对对孙牧说不出个“不”字。
这就足够了。
她现在想要,就足够了。
孙牧看着莽撞,但其实这个晚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跟握着宝贝金条一样握着卫星河的手一味傻笑说胡话。到后来卫星河说觉得冷,便不顾他的不情愿径自回房间了。
孙牧带来的快乐使卫星河一晚上都飘飘然,麻痹了一样忘却了作者、比赛、谜团,甚至忘却了孙伏。
因此,等到第二天早上,她一觉睡醒睁开眼,看见孙伏已经穿戴整齐安静地站在阳台门前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没去上班吗?”
她伸了个懒腰,问道。
孙伏回头,眼神平静。
“醒了?我就要去了。”
他悠然转身,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小宝,昨晚你把阳台门打开了吗?”
瞬间,卫星河睡意全无。
她含糊问:“嗯?怎么了?”
孙伏:“我昨天怕你冷,特意锁好的,是你把锁打开的吗?”
卫星河脑子里“轰”地一下坍塌了。她极速回想,发现自已开门的时候确实是锁着的,但回来睡觉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全然忘记重新锁上了。
她看着孙伏。
“哦……是啊,我半夜做噩梦醒了,喝了点水,又开窗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孙伏闻言眼神落在床头卫星河喝过水的杯子,只是片刻又移开了。
“你怕冷,晚上气温又低,以后注意点,感冒怎么办?”
卫星河见糊弄过去了,暗中松了口气。
“知道。”
她熬夜太久,重新躺回床上打算再睡十分钟,因此并不知道孙伏是何时出门的。
迷迷糊糊之际,她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要注意看阳台门有没有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