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景之前跟卫星河说过工作室里会有一个懂点相关知识的同伴兼职画师帮她,这个人就是那个长卷发的姑娘,叫林肴。
林肴跟她沟通过整体架构和预期,最终定下来的是先产出几个关键性元素,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设计其他场景和人物。
她们沟通用的是线上会议的方式——毕竟他们不是正经坐班的工作室,大家连时间都不太容易凑得齐。
当时,正在庆幸林肴这个人相处起来还不错的卫星河,一扭脸就忽然看见会议室里进了另一个账号,没开视频也没开声音。
林肴似乎认识这个账号,连名字都没喊就熟稔地问:“你来干嘛?我们谈正事呢,别偷窥。”
卫星河因为不确定是谁所以没说话。直到她看见这个账号角落里的麦克风标识亮了下,然后一道男声就传了出来。
“不干什么,看看进度。”
这道声音辨识性很强,清透好听,卫星河几乎没怎么费力气辨别就听出这是齐崇年的声音了。
她与齐崇年不熟,没什么话好说,因此关麦去喝水。等她坐回位置上的时候,齐崇年已经走了,林肴还在问她:“你刚去干嘛了呀?”
卫星河回答:“喝个水,怎么了吗?”
林肴:“哦,没怎么,刚齐崇年好像想问你什么,但你没反应,他就走了。”
卫星河当时还满心疑惑,齐崇年找她能问什么?
这个疑惑不久就被解开了。
齐昀景的工作室有营业地点,但不是租的什么正经的商务楼,而是在一户居民楼顶楼弄了个房子,连带着阁楼,把里边能打通的都打通了,墙上喷满了涂鸦墙绘,有设备有休息室有咖啡间甚至还有落地窗阳台和顶楼小花园。
看上去不像个工作的地方,倒像是个度假村。
这个房子是在齐昀景名下的,平常大家没事的时候也会偶尔过来聚一聚聊聊天。那儿的设备都是顶好的,因此卫星河从林肴那里拿到了钥匙,有时候也会过去待一会儿。
她跟林肴商量了很久,才画出了几张概念图确定短片风格。林肴看过之后觉得不错,卫星河见老板满意了,心里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林肴要去喝咖啡,问她要不要一杯。浓缩类型的咖啡味道都一个样,但用那种苦味醒一醒舌头还是可以的。因此卫星河点头说了句“谢谢”。
那边,林肴还在一边哼着歌一边接咖啡,而工作室的大门却在此刻被人转动了锁孔。
卫星河扭过头去,很快便与门后的齐崇年对上了视线。
他穿着纯色的长袖,手中拿着钥匙,墨色的眸子滑过房间里其他家具,最终落在卫星河身上停留了一秒。
“谁啊?”
林肴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便缩了回去。
“齐崇年?你居然来了,最近不忙了?”
齐崇年应了一声:“还行,路过来待会儿。”
他换了鞋走进来,跟林肴说了几句打招呼的话,便一副要找出这屋子里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一样缓慢地边走边巡视,时不时还会强迫症一样扶好架子上的书或是把被子和杯垫摆正。
卫星河无措地望着他,想起那几本书是她刚才随手翻过才弄乱的。
齐崇年一直都没跟卫星河说话,直到他似乎把不满意的地方都板板正正地收拾好了,才踱到卫星河对面的位置上,一边坐一边道:“你好?”
卫星河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回了句“你好”。
他跟林肴他们都是多年的朋友,而卫星河初来乍到,顶多算跟林肴在工作上熟悉一些,跟其他人则要陌生许多。因此,她以为齐崇年不会再跟她说话了。
但,意外的是,齐崇年会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倒不是令人不舒适的眼神,只是比较锐利,好像正打算剥开她的皮看看她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
卫星河对此十分敏感地皱了皱眉。
“你叫星河,是吗?”
卫星河点点头,“是,卫星河。”
这时,林肴已经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其中一杯递给了卫星河。
“哦!你们还没认识过是吧?”
她听见两人的谈话,便好心地把双方都介绍了一下。
“齐崇年,昀景的堂弟,也是咱们一个工作室的朋友。这是卫星河,星河老师,我们的新成员,负责美术设计,人美能力强!”
林肴嘴一向很甜,社交属性点满,见谁都能笑得很甜,所以她的夸奖卫星河只能当作是她好心的安慰。事实上,这种客套话也不会真的有人当真。
但齐崇年好像不一样。
他闻言看了眼卫星河,然后才问:“是吗?”
卫星河最初并没有理解他这个眼神的意思,直到齐崇年问可不可以看看她的稿件,然后坐在沙发上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观摩的时候,她才忽然灵光一现,想通了他刚才的意思。
“人美能力强”,他看了自已一下,确认了“人美”是句恭维,那么接下来,他就要看看自已的作品来判断一下“能力强”是不是恭维了。
卫星河瞬间看向了齐崇年的侧脸。他是偏气质型的长相,眉眼墨画,唇红齿白,凤眼上翘,再加上他话少安静,看着会凭空让人产生距离感。这样的距离感也让卫星河一直难以把他当成是“真人”,哪怕对面而坐她也觉得这个人远在天边且与自已毫无干系。
但这一瞬间,这种滤镜碎了。她骤然发现齐崇年似乎没有那么清冷高远,反而某些方面比孙伏孙牧还要俗气。孙伏至少懂礼貌,孙牧只是性子直,但齐崇年的傲慢是不屑于隐藏的,是居高临下的,是自以为是的。
卫星河沉默了下来。
齐崇年看完之后,将平板还给卫星河,说了句“挺好的”就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肴聊天。
卫星河喉咙里哽了一口气,瞬间听出他的意思根本不是“挺好的”,而是“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惊喜”。
她抱着平板,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已的能力——
她是不是真的水平挺一般的?但是几秒钟之后她就抛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假如她能力足够只是齐崇年不懂欣赏,那她根本不必在意他的话;假如她真的挺一般的,那她更不必为齐崇年作为她的甲方之一对她作品做出的客观评价过分烦恼,反正合同签了他们要付她工资的,她能力强不强都是甲方们自已选择的。
双向选择,一分钱一分货。
卫星河根本没听齐崇年和林肴在聊什么,想通了之后就找机会道别回家了。
出了门的第一件事,卫星河就把齐崇年的健身视频号取消了关注。
烂人,再也没欲望了。
中秋假期来临之时,孙伏总算有了空闲。他想找卫星河,但卫星河先回了奶奶家过节,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才看见孙伏就躺在自已租的房子里,身上穿着自已的一件短袖。
她扯了扯孙伏身上的衣服,抱怨道:“干嘛穿我的衣服?给我撑大了怎么办?”
孙伏摇摇头,“不会的,我看了,这个大小刚刚好,穿着很舒服。”
那衣服前襟上还印着英文字母“Baby girl”,卫星河指着那字母问他:“那你是Baby Girl吗?”
孙伏帮她摘掉肩上的背包、脱掉外套,温柔地笑道:“可以啊,你想要的话,就可以是Baby Girl。”
他故作乖巧的样子将头靠在卫星河的肩上,但由于个头和身高的差异显得格外滑稽。
卫星河笑着推开他,“算了吧你!一点也不可爱。”
孙伏遗憾道:“好吧,被嫌弃了,那只能学着做Gentle Daddy了。”
他坐下来,拍拍自已的大腿,等卫星河坐在他腿上才叹了口气。
“好想宝宝。”
卫星河无聊地整理自已的衣摆,闻言提醒道:“你每天都给我打电话。”
孙伏肩颈弓着,半天才“嗯”了一声。
“确实,但还是感觉不够。”
卫星河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样子,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们那个仪器拿到认证啦?”
孙伏:“嗯,快了。”
卫星河:“那你有空了,要休息一段吗?”
孙伏:“看吧,小宝想去哪儿玩吗?我们还没一起旅游过,倒是可以趁这段时间去玩玩。”
卫星河对旅游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觉得太累了。她刚想拒绝,孙伏就接了个电话,开口就是一句不客气的“有事儿说”。
孙伏不会跟外人用这种口气说话,所以卫星河一下子便猜到对面是孙牧。
孙伏一边打电话一边玩她的手,过了一会儿忽然静音问卫星河:“孙二带了我们老家特产的月饼来,想不想尝尝?想的话我直接让他送这儿来。”
卫星河想了想,无所谓道:“那送呗。”
孙伏打开麦,跟孙牧说让他送到卫星河家来,然后挂了电话。
卫星河以为孙牧只是顺路来送个东西就走,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原本晴好的天气就开始下雨,而且还越下越大。孙牧开着车都淋湿了半身上楼来的,气喘吁吁地抱着一个挺精致的密封袋。
卫星河一开门就见到了他这个样子,愣了下赶紧把他让进来。
孙牧看见她,莫名不自在地捋了一下自已半湿的头发,喊了声“嫂子”。
孙伏听见他的声音,探头问了句:“雨这么大?”
好在卫星河家有孙伏常穿的拖鞋。孙牧小心地避让着卫星河换了鞋,听见孙伏的声音才如蒙大赦地放松了些,抱怨道:“可不是!就下车上楼这么一会儿,我就差点没湿透了!不过月饼都好好的呢,我抱怀里跑的,一点没湿!”
他乐呵呵地捧出怀里的东西,湿漉漉的傻狗样一下就把卫星河给逗笑了。
孙牧听见她的笑声,才愣愣地看着她,瞬间又从刚才自在的模样回到了原本拘谨的状态。
孙伏:“进来待会儿吧,擦擦雨水。”
卫星河也道:“雨这么大,要不等雨停再走吧,别出事儿。”
孙牧只顾呆呆地应“是”。
直到他被孙伏塞了满怀备用浴巾和孙伏的衣服推进浴室,被大雨浇过的脑袋才慢慢回过了味儿来。
来的时候他还在咒骂这鬼天气,但现在……
他好像错怪老天爷了。
他这是……因祸得福了吧?
狭窄的一室一厅一卫里,只有卫生间的门隔开了孙牧与外面两人的距离,他甚至开着花洒都能听见自已大哥低低说话的声音,尽管听不清具体的字眼,但他绝对能听出其中柔和的口吻。
是啊,人家是一对,口气当然不一样。
那……嫂子是不是就喜欢这种语气?会不会甜甜地笑?会不会害羞脸红?会不会嗔怪骂人?会不会——
够了,洗澡吧。
孙牧骂自已。
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