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七年春,巳时。
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春日暖阳下流光溢彩,镇国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入午门。萧承煜(沈清辞身体)端坐车内,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枚“辞”佩,感受着玉身传来的温润暖意。车窗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声:“镇国侯府嫡女沈氏清辞,奉陛下口谕,御书房觐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荒谬感。以“沈清辞”的身份入宫觐见“自己”,这种事恐怕古往今来也独此一份了。
御书房内,沈清辞(萧承煜身体)正对着铜镜调整冠冕,见王承恩进来通报,连忙转过身,努力摆出帝王的威严姿态。当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忍俊不禁的尴尬。
“臣女沈清辞,参见陛下。”萧承煜敛衽行礼,动作比初次入宫时标准了许多,只是垂下的眼帘后,嘴角忍不住抽搐——对着“自己”的脸行君臣之礼,实在是太诡异了。
“平身。”沈清辞抬了抬手,声音刻意压低,却还是在尾音处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想起昨晚月下定盟的场景,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移开目光,假装翻看案头的奏折,“沈爱卿今日入宫,朕有几件关于侯府的事,想与你商议。”
“陛下请讲。”萧承煜走到书案前,偷偷抬眼打量“自己”。只见“皇帝”陛下穿着明黄常服,腰间玉带系得歪了些,显然是自己动手的结果,袖口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墨渍——恐怕是昨夜批奏折时弄上去的。
“听说……侯府近日有些‘内宅纷争’?”沈清辞斟酌着开口,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镇国侯为国操劳,后宅安宁尤为重要。沈爱卿身为嫡女,当多为令尊分忧。”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想问萧承煜在侯府的情况。
萧承煜心中了然,面上却做出一副温顺恭谨的模样:“回陛下,托陛下洪福,侯府一切……‘正常’。只是臣女大病初愈,精力有限,恐有照料不周之处。” 他特意在“正常”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沈若薇被禁足,林氏被罚俸,侯府后宅现在可“正常”得很。
沈清辞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跳,差点绷不住脸。她干咳两声,拿起一支朱笔在奏折上虚划,状似随意地问:“哦?是吗?朕还听说,你那庶妹沈若薇,近日安分了不少?”
“陛下消息灵通。”萧承煜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笑意,“妹妹经此一事,己深知悔改,如今在院中闭门思过,倒也……‘清静’。” 他顿了顿,忽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只是臣女心中一首有惑——陛下日理万机,为何对臣女的后宅之事如此上心?”
这话问得大胆,却又带着一丝微妙的试探。沈清辞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紧,差点折断笔杆。她看着萧承煜眼中促狭的光芒,知道他是故意的!
“咳咳,”沈清辞强行镇定下来,板起脸,“朕……朕关心朝臣家事,乃为君之道。镇国侯是国之栋梁,他的后宅安宁,关乎国本!”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真有这么回事。
站在一旁的王承恩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陛下何时关心过后宅琐事了?而且这问话的语气,怎么听着像在拉家常?还有这位沈小姐,面对陛下竟如此“从容不迫”,甚至还敢反问?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看到“陛下”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三下,而沈小姐在看到这个动作后,原本带笑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微微颔首,似乎在回应什么。
敲三下?王承恩猛地想起,昨日陛下被魏相刁难后,也曾在御书房敲了三下桌案,那时他以为是陛下烦躁,现在想来……难道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
“陛下,”萧承煜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恭谨,“臣女今日入宫,除了回禀侯府事宜,还有一物想呈给陛下。”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支雕刻精美的玉簪,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
“这是臣女亲手所制,”萧承煜将玉簪奉上,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听闻陛下近日为朝政烦忧,夜不能寐,此簪以安神玉所制,望陛下龙体安康。”
沈清辞接过玉簪,触手温润,正是她常用的暖玉材质。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玉簪——萧承煜是在告诉她,关于同心镜和魏相的调查有了进展,这玉簪里可能藏着线索!
“嗯,”沈清辞将玉簪放在桌案上,故意用手指在簪头的兰花上点了点,“此簪……做工精巧,寓意也好。兰花高洁,确有安神之效。” 她这是在回应:收到,会查。
萧承煜看懂了她的暗示,心中微定。他看着“自己”那张故作威严的脸,忽然想起昨晚锦书带回的消息——陛下今日早朝又把“翰林院”说成了“翰墨园”,幸好李阁老及时打圆场。
他忍不住想调侃几句,刚要开口,却见沈清辞猛地咳嗽起来,还对着他一个劲地使眼色。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王承恩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们,眼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萧承煜立刻会意,收敛了心神,恭敬地说道:“陛下若没别的吩咐,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嗯,”沈清辞连忙点头,“侯府之事,你多费心。退下吧。”
看着萧承煜转身离去的背影,沈清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番对话,表面上是君臣商议国事,实则每一句话都藏着暗语,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默契,偏偏还要在王承恩面前演戏,简首比批十份奏折还要累!
王承恩上前一步,看着桌案上的玉簪,低声道:“陛下,这沈小姐……似乎与您格外亲近。”
沈清辞心中一紧,强作镇定地拿起玉簪,把玩着道:“镇国侯府嫡女,才貌双全,朕……欣赏她的品性罢了。”
“是。”王承恩躬身应下,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陛下欣赏沈小姐的品性?恐怕不止吧。刚才那眼神交流,那暗语敲击,还有这玉簪……老奴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但看来,这其中的秘密,怕是不小啊。
萧承煜走出御书房,坐上车驾后,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晚晴好奇地问:“小姐,您笑什么?”
“没什么,”萧承煜揉了揉笑僵的脸颊,想起沈清辞刚才强装威严的样子,眼中满是笑意,“只是觉得……陛下今日,格外‘亲民’。”
他拿出袖中另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簪,簪头的兰花里藏着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是锦书查到的线索:“魏相密室钥匙藏于书房第三格暗屉,淑妃旧物疑似在其手中。”
看来,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宫墙内,沈清辞小心翼翼地拆开玉簪,看到纸条内容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将纸条点燃,看着灰烬飘落在铜鹤香炉中,又拿起那支玉簪,放在掌心着。
刚才在御书房的尴尬朝见,虽然险象环生,却让她和萧承煜的默契又增进了几分。王承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好在没有当场拆穿。
“王承恩,”沈清辞忽然开口,“传朕旨意,明日朕要微服出宫,去相国寺上香。”
“陛下,微服出宫太危险了!”王承恩大惊失色。
“无妨,”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朕自有安排。你只需备好便服即可。”
她知道,要拿到魏相手中的同心镜,必须冒险。而萧承煜,一定会配合她。
御书房外,春日照耀着巍峨的宫墙,也照亮了桌案上那支兰花玉簪。君臣错位的尴尬朝见,不仅制造了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喜剧,更让两颗错位的心,在默契的互动中越靠越近。
王承恩看着自家“陛下”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这宫里的日子,以后只会越来越“热闹”了。而他,恐怕也要做好准备,成为这对“错位君臣”的秘密守护者了。
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而御书房里那场尴尬的朝见,不过是这场风波来临前,一段轻松又充满张力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