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去南京出差当天返回马鞍山,己经凌晨两点的高速像一条黑色的巨蟒,在皖南丘陵间蜿蜒游走。我强撑着眼皮,指尖因长时间握方向盘而发麻,车载时钟的冷光映得仪表盘泛着青灰。定速巡航的120km/h数字跳动着,像某种濒死生物的脉搏。
第一次看见那团白色的虚影时,我以为是前挡风玻璃上的雾气。远光灯照耀下五十米外的路面中央突然浮出一个人形轮廓,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光泽。它首立着,衣摆似乎在无风中轻摆,却看不清具体的肢体分界——更像是一滩融化的蜡油,在柏油路面上勉强塑形。
车速太快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踩刹车,白色虚影就像一团烟雾被车头撞散。后视镜里只余下湿漉漉的反光,没有血迹,没有残骸,连紧急停车带的野草都纹丝不动。我摸了摸冷汗浸透的后颈,安慰自己是疲劳驾驶导致的幻觉,却鬼使神差地降低了车速——从120降到了90。
当那团白色虚影第二次出现在视野里时,我正低头调整空调温度。抬起眼的瞬间,它己近在咫尺,当我即将穿过去之后,前边突然出现了一堵墙。
这次我看清了,本能让我猛打方向盘变道。轮胎在路面发出绝望的尖叫,车身剧烈侧滑时,我瞥见副驾窗外的景象——一堵灰黑色的墙突兀地横在应急车道与主路之间,墙面上爬满苔藓。
车子在路面划出半圆弧线,最终斜停在应急车道上,差一点就撞击到应急车道的护栏。我也不敢下车检查,后视镜里,茫茫一片,再无半个人影,那堵墙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重新上路后,我再也不敢闭眼。首到清晨五点,车子驶入马鞍山收费站,东方泛起鱼肚白,副驾的车窗上突然滑下一道水痕,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第二天在办公室,我找人找到了高速公路的监控截图,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截图发怔时,隔壁工位的老王突然凑过来。他叼着的烟卷猛地抖了两下,烟灰簌簌落在财务报表上:"你说的那段高速......"他压低的声音混着空调出风口的嗡鸣,"2015年那场雨灾知道不?有辆奇瑞撞到应急车道护栏,车轱辘都飞出去了。"
我握着鼠标的手顿住。老王的镜片反着冷光,指尖的茶杯重重磕在办公桌上:"消防队破拆的时候,那当妈的双手还拧着方向盘,指甲缝里嵌满了自己的皮肉。副驾那闺女才七岁,穿条带蕾丝边的白裙子——"他突然凑近,烟草味混着冷汗的咸涩扑来,"裙摆浸透雨水般的褶皱里,似乎还凝着未干的血渍,脚踝上缠着半条断裂的安全带,金属卡扣处结着黑红色的痂,像是从腿骨上硬生生扯下来的。"
老王的喉结上下滚动,尾音拖得极长,像根生锈的铁丝刮过玻璃:"你说那虚影两次引你急刹......莫不是那对母女在车祸瞬间,灵魂被钉死在高速路上,要抓个替死鬼吧......"他没说完的半句被吞咽声截断,我看见自己映在电脑屏保上的脸,正扭曲得如同车祸现场的变形金属。
后颈骤然窜起细密的战栗,脊椎仿佛被冰水浇透。当晚我就托人找到了城北巷子里的盲眼先生。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我的掌心,突然剧烈颤抖:"她们盯上你三次了。第一次撞散虚影,是勾魂幡初展;第二次现墙,是黄泉路铺砖;第三次......"他摸索着取出两道符,泛黄的符纸用朱砂画着扭曲的雷纹,边缘缀着晒干的艾草,"把这'三清护魂符'挂在后视镜,切记每逢雨夜必绕开那段路。"
如今那两道符还悬在车内,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深夜跑高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