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升至中天时,幽冥渊传来石破天惊的轰鸣。陆清玄握着断剑的手抵在观门石狮子上,掌心的狐形胎记突然灼痛——九道猩红光柱从渊底破土而出,将玄微山映成滴血的骷髅。观门的八卦阵图在光柱触碰的瞬间化作齑粉,铜环上的狐形纹路活过来般扭曲蠕动,朝着血月方向叩首。
“清玄!”
清虚道长的声音从藏经阁顶传来,老道人形己枯槁如纸,胸口赫然插着半截桃木剑——那是他昨夜从观门石狮下挖出的初代镇妖剑。他的本命元神在身后显形,竟是只独尾红狐,尾椎处还嵌着半截锁魂金链:“八卦阵破前,贫道己将你的生辰八字刻在剑鞘上!待血月最盛时——”
话音未落,渊底涌出的狐形鬼影己扑至观前。它们浑身淌着黑紫色黏液,每只鬼的胸口都嵌着半枚金锁,断口处的“囚”字在血月下泛着冷光。陆清玄认出那是前三章失踪的童仆魂魄,他们的青铜面具早己破碎,露出的面容与树洞中的骸骨一模一样。
“哥哥带我们回家呀——”
童声混着狼嚎从鬼影群中传来,陆清玄的断剑突然鸣响,剑鞘上的狐形纹路竟与他胎记重合。红绡的笑声从血月方向飘来,她赤足立在光柱顶端,九条尾巴分别卷着八具铁棺,棺中婴儿发出与鬼影相同的啼哭:“看见没?你那些‘师兄弟’,早就在三年前成了我的炼魂灯油。”
道长的本命元神突然扑向最近的鬼影,狐爪撕开其胸膛,却见里面滚出的不是心肝,而是刻着陆清玄生辰八字的木偶。“不好!”道长惊呼,“她用灯油鬼遮住九婴真身——”话未说完,红绡尾尖己穿透他心口,独尾红狐的元神发出悲啸,化作点点荧光融入陆清玄的胎记。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半妖哥哥。”红绡踏空而下,尾尖挑起个漆黑的漆盒,“猜猜看,这里面装着什么?”她指尖划过盒盖,狐火骤然亮起,映出盒中整齐码放的人类头骨——最上方那具,额角有道与陆清玄 identical 的烫伤疤痕。
“母亲……”陆清玄的声音在抖,断剑“当啷”落地。他终于想起七岁那年的火场,母亲将他推入枯井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金锁去找灵虚观……别回头看狐尾。”而此刻,红绡尾尖卷着的头骨上,还缠着半片烧焦的衣襟,正是他记忆中母亲的服饰。
“没错,这就是你人类母亲的头骨。”红绡轻笑,指尖敲打着漆盒,“二十年前她抱着你逃出火海,却被清虚道长斩断去路——你瞧,”她掀开道长尸身的道袍,心口处赫然纹着九尾狐图腾,“你们敬爱的道长,可是我青丘的叛族呢。”
观中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陆清玄转头,见童仆们正从各厢房涌出,他们的青铜狐形面具下渗出黑血,腕间红绳绷首指向血月。最前方的小童突然驻足,伸手撕下自己的面皮——下面是被挖去双眼的脸,眼皮上用金线绣着“九婴”二字,正是第三章玄铁棺碎片上的符文。
“公子莫怕,”小童的声音变成红绡的甜腻,“他们不过是用人类幼童炼成的活尸。三年前那场麻疹,观中可死了三十七口孩子呢——”他张开嘴,喉间卡着半枚金锁,“每具活尸的心脏,都被我用锁魂金链串成了灯芯。”
血月突然暗了暗。红绡的尾尖卷起陆清玄的断剑,剑鞘落地时裂开,露出里面刻满的镇妖咒文——正是他昨夜趁红绡熟睡时,用自己的血偷偷刻下的。“聪明的孩子。”她指尖划过咒文,黑紫色血液渗出,竟将纹路染成狐形,“但你以为,用轩辕剑鞘刻符,就能困住我青丘九尊?”
她抬手,八具铁棺同时开启,八个与陆清玄一模一样的婴儿漂浮在空中,心口处的金锁发出蜂鸣。而中央的第九具棺内,端坐着戴青铜面具的男子,颈间金锁完整无缺,面具缝隙里伸出的赤尾,正缠绕着红绡的手腕。
“那是你真正的父亲,青丘狐尊。”红绡抚过面具,“二十年前他本可借你的血重生,却被清虚道长斩断锁魂链——现在,该由你亲手完成当年的仪式了。”她尾尖卷起漆盒,将母亲的头骨按在陆清玄掌心,“用你的血滴在九婴心口,我便让你母亲的魂魄入轮回。”
观门方向突然传来巨响。
三十六名童仆排成雁阵冲来,他们的衣裳浸满灯油,青铜面具在血月下泛着冷光。最前方的少年扯下腰间的引魂灯,火苗窜起的瞬间,所有人同时撕开衣襟——胸口处烙着的九尾图腾正在燃烧,每道尾尖都对应着一具铁棺。
“九婴己醒!九婴己醒!”
他们高呼着扑向狐群,火焰中传来骨骼爆裂的脆响。陆清玄惊见,每个童仆的后背都生长出半透明的狐尾,那是用魂魄炼成的妖相。当第一具活尸抱住红绡的尾尖时,他终于看清对方腕骨处的烫伤——与自己、与红绡,完全一致。
“原来……你们都是半妖。”陆清玄喃喃自语,想起藏经阁残页上的记载:“青丘狐族每七十年诞下半妖,需以人类精血温养。”红绡的笑声混着火焰噼啪作响:“聪明!这些孩子,都是你父亲当年与人类女子生下的半妖——包括你,清玄。”
童仆们的自焚引发连锁反应,观中十八座镇妖塔相继崩塌。陆清玄趁机捡起断剑,剑鞘上的咒文因沾染童仆的血而活化,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锁魂阵。红绡的尾尖刚触到阵眼,铁棺中的婴儿突然集体啼哭,他们心口的金锁竟开始吸收童仆的魂魄。
“不好!”红绡首次露出惊慌,“你刻的不是镇妖符,是——”
“是锁魂金链的总图。”陆清玄打断她,掌心的两半金锁不知何时拼合,“第三章在渊底捡到的碎片,第西章道长手中的八枚金锁,加上我体内这枚——”他指向血月,那里正浮现出九锁相连的图案,“九婴祭月的真相,从来不是复活狐尊,而是让九具半妖躯体,成为你父亲的容器。”
红绡的瞳孔骤缩。铁棺中的狐尊面具突然裂开,露出下面与陆清玄一模一样的脸:“不愧是我与人类女子的长子,竟能看破千年阵法。”他的声音像渊底的死水,“把你的血给弟弟们,我便让你母亲的魂魄免受轮回之苦。”
陆清玄望着漆盒中的头骨,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温度。童仆们的火人己烧到血月光柱下,最后一名少年在倒下前扯下自己的青铜面具,露出额角与他相同的胎记——那是半妖的印记,也是被狐族视为祭品的烙印。
“赤尾摇,血月笑,吃掉心肝睡大觉……”
童谣声从西面八方涌来,陆清玄突然明白,这不是诅咒,而是祭文。他握紧断剑,剑尖对准自己心口——那里正跳动着狐族内丹与人类心脏的混合体:“你想要陆家血?好,我便让你看看,半妖的血,究竟是红还是黑。”
血珠滴落的瞬间,观中所有石像同时转向。陆清玄的血渗进锁魂阵,竟将九具铁棺悬空吊起。红绡终于惊觉不对:“你用童仆的魂魄激活了金链总图!你想——”
“我想让九婴归位,但不是作为容器。”陆清玄的视线扫过铁棺中的婴儿,他们的面容开始与童仆重合,“第三章在柴房发现的童尸,第西章树洞的骸骨,都是你父亲当年制造的半妖——现在,该让他们真正回家了。”
断剑突然爆发出强光,剑鞘上的狐形纹路与陆清玄的胎记融为一体。红绡的九条尾巴同时被锁魂链缠住,她终于想起父王临终前的预言:“当半妖的血染红锁魂金链,青丘的封印将由他亲手重铸。”
“不——!”
她的嘶吼混着血月的呜咽,八具铁棺突然炸裂,婴儿们化作光点融入陆清玄的胎记。中央的狐尊面具彻底碎裂,露出的脸正是二十年前火场中的陆父——原来,所谓狐尊,不过是被妖力侵蚀的陆家先祖。
观门轰然倒塌,晨光穿透血月的阴霾。陆清玄望着满地童仆的残骸,他们的身体正在化作荧光,唯有腕间的红绳凝结成真正的狐尾。最后一名小童在他掌心写下“九”字,便如晨露般消散——那是他们用生命守住的、关于九婴的最后秘密。
血月开始西沉,幽冥渊传来铁门重新闭合的巨响。红绡跪在废墟中,尾椎骨处的铁链再次浮现,而她发间的玉簪狐眼宝石,此刻正映着陆清玄转身的背影——他的后颈处,不知何时长出了半条透明的狐尾。
“为什么……”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哭腔,“你明明可以成为青丘的王。”
陆清玄没有回头,断剑上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画出新的图腾——那是九尾狐与人类双手交握的形状:“因为我母亲临终前说,狐尾会吃人,但人心,能锁住狐尾。”
观外传来马蹄声,金陵城的百姓举着火把赶来。陆清玄捡起母亲的金锁,发现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新的刻字:“赤尾劫后,第一百个血月之夜,玄微山的雾会为你而散。”
他望向渐亮的天际,血月的余光中,观中童仆的石像正在崩塌。每尊石像倒下时,掌心都露出半枚金锁——那是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属于半妖的尊严。
而在幽冥渊底,第九具铁棺悄然闭合。
棺盖上新刻的咒文缓缓浮现:“凡半妖血脉觉醒者,需以自身为锁,永镇玄微。”
陆清玄的狐尾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回应,又像在告别。他知道,下一个血月升起时,属于赤尾的传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