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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巨棺现世

癸丑年霜降后的第三天,沈砚的青衫下摆被山风掀起,露出绑在小腿的祖父断指——用红绳缠着的指骨,指腹处“沈”字刺青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泰安城的城门像道裂开的伤口,石额上“泰山”二字渗着黑红汁水,苔痕蜿蜒如五爪抓痕,触之粘腻,仿佛整座城都在缓慢流血。

场景1:泰安城血色预兆

浓云如铅,压得城堞喘不过气。沈砚的竹箧撞在石墙上,发出空哑的响,里面装着祖父遗留的半张拓片、断指,还有本边角焦黑的登山日记。街角老妪突然拽住他的袖口,鬓角松针划破他的手腕:“客官瞧瞧这石额,上月还好好的,昨儿个开始渗血呢。”她浑浊的眼瞳映着石额,“石敢当吞魂的规矩又兴起来了,去年腊月城东李秀才上山,如今只在十八盘留了个血手印……”

沈砚猛地抽手,腕间淡红掌印火辣辣地疼。那是七岁时被泰山石划伤留下的,此刻正与石额抓痕形成血色连线,像被无形的手牵着向山巅攀爬。竹箧内传来碎裂声,祖父的断指在麻布包里剧烈震动,指腹处“沈”字刺青与城门石缝里的刻痕完全重合——那是用指甲刻的“沈”,笔画间填满风干的血垢。

“您说的血手印……”沈砚声音发颤,目光落在老妪鬓角的松针上,那是泰山阴面的鬼针松,只长在乱葬岗。

老妪突然凑近,松针划破他的耳垂:“凡是在石阶中央凹痕留过血的,都成了泰山的砖。”她松开手,沈砚的血珠落在石额,竟顺着“泰”字的撇划蜿蜒而上,消失在云霭里。

场景2:李斯刻石隐魂

城墙根下的老叟像块生了青苔的石头,指甲长逾三寸,甲缝里嵌着暗红朱砂,在暮色中像凝固的血。他面前摆着三张拓片,最中央的正是“泰山刻石”:“公子可知,始皇封禅时,用童男童女的血调朱砂,在石上写‘治道运行’?”老叟抬头,左眼蒙着渗血的布条,“拓片沾了魂,能招秦汉怨鬼。”

沈砚接过拓片的瞬间,竹箧突然发出蜂鸣。泛黄的纸面上,“治道运行”西字泛起青雾,渐渐渗出“生民为刍狗”五字,笔锋里裹着细如发丝的白骨。拓片边缘浮出墨迹,是祖父的字迹:“十八盘第三百级,有吾断指。”

“小心!”老叟突然压低声音。

拓片上浮现出白骨手影,五指蜷曲如抓握状——正是三十年前祖父登山时,在驿站留下的最后手势。老叟用指甲划过拓片,石粉簌簌掉落:“昨年有个书生买了这拓片,走到第三百零八级石阶,人就没了。”他指向百步外的石阶,“您看那凹痕里的袖扣,可是城东李秀才的?”

沈砚望去,第三百零八级石阶中央,半截青衫袖扣正在渗血,布料上的云纹刺绣,与祖父失踪前穿的那件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记载:“阴雨夜,山鸣如哭,石阶中央凹痕泛着血光,像在等人跪下。”

场景3:红门宫血字蚀变

红门宫的朱漆剥落如腐肉,门环上的倒刺勾住沈砚袖口,撕裂的瞬间,血珠溅在“人间灵应”碑上。碑身发出低吟,字迹如活物般扭曲,“灵应”二字崩裂,显形“人间陵寝”,笔画间渗出石髓,带着铁锈味。

他下意识触碰碑面,锤凿声突然在耳中炸响。幻象中,汉武大帝的祭天队伍正在山脚屠戮,工匠们被斩下手指,血滴渗入石髓,每滴鲜血都在重复“沈氏断指,永镇山阿”。沈砚猛地回神,发现腕间掌印己蔓延至小臂,淡红纹路竟与石阶中央的凹痕一模一样。

碑旁残碑突然发出裂响,青苔剥落处显形“建武十七年沈某坠崖”,字迹与祖父日记里的登山路线完全吻合。竹箧内的断指“当啷”落地,指腹的“沈”字刺青与残碑刻字共振,石粉簌簌落下,在地面拼出“祭”字。

“公子可曾听过,”老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指甲划过残碑,“每代沈氏子孙上山,泰山就要吞个活人。”他指向沈砚腕间的掌印,“您这印记,可是从娘胎里带的?七年前七月十五,是不是在泰山脚下迷过路?”

沈砚后退半步,撞上冰冷的宫墙。七年前的中元节,他确实在泰山脚下捡到过断指,当时指腹的“沈”字刺青还泛着血光。此刻老叟的话像把钝刀,剖开记忆的裂缝:那年迷路时,曾见石阶中央凹痕里躺着半片玉璜,与他颈间的正是一对。

“该上山了。”老叟突然笑了,缺齿的嘴里漏出石粉,“十八盘的雾起了,挑夫们该等急了。”他转身时,灰袍下摆扫过残碑,沈砚看见,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第十七代祭品,己至红门。”

暮色中的泰山像口倒置的巨棺,吞纳最后一丝天光。沈砚捡起断指,发现指腹的刺青比先前更红,仿佛有血流在纹路里涌动。红门宫的铜铃突然自鸣,声如骨节相击,他望向山径,见雾霭中隐约有垂首而行的挑夫,扁担两头的竹筐里,滚着泛着血光的头骨。

腕间掌印灼痛难忍,沈砚解开衣襟,见胸口不知何时浮现出石阶纹路,每道凹痕都对应着祖父日记里的死亡坐标。竹箧内的拓片无风自动,“生民为刍狗”西字滴着黑血,背面显形的不再是祖父笔迹,而是无数细小的指骨,拼成三个滴血的字:“留——下——”

老妪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声音混着松涛传来:“客官可知,泰山为什么叫‘岱宗’?‘岱’者,代也,代代有人祭;‘宗’者,综也,综综无归期……”话未说完,她己消失在雾中,唯有鬓角的松针落在沈砚脚边,针尖上凝着的,不是露水,而是血珠。

沈砚望向城门石额,“泰山”二字的渗血己汇成溪流,顺着石阶蜿蜒而上。他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呓语:“砚儿,若在泰山看见自己的掌印,千万别跪……” 话音未落,腕间掌印突然发出强光,与山顶极顶石方向形成血色连线,竹箧内的断指腾空而起,首指十八盘方向。

山风卷起拓片,“治道运行”西字彻底崩裂,显形的“生民为刍狗”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沈砚握紧断指,指腹的“沈”字与掌心掌印重合,像被刻进骨血的契约。当第一滴山雨落在拓片上,他终于看见,那白骨手影的无名指处,赫然少了半截——正是祖父三十年前坠崖时断去的手指。

红门宫的朱漆大门“吱呀”开启,门内涌出的不是檀香,而是浓重的石髓味。沈砚深吸口气,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透明,脚下的青石板上,正慢慢浮现出与他掌印相同的血色凹痕。他知道,从触碰石额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再是登山客,而是泰山血祭轮回里,第十七道即将被剖开的祭品。

雾霭中的挑夫身影动了动,扁担吱呀作响,像在催促新客上路。沈砚提起竹箧,腕间掌印与石阶中央的凹痕遥相呼应,仿佛整座泰山都在呼吸,等待着将这个带着沈氏血印的年轻人,碾成新的阶石,续写“生民为刍狗”的千年祭文。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极顶石的裂缝里,秦代封禅官的枯骨正缓缓睁开眼,指骨间夹着的半片玉璜,正是七年前他在泰山脚下捡到的那半——合起来,便是“沈氏第十七代祭品”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