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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衣血舆

巴蜀之地的深秋总带着股腐尸般的潮气,林惊鸿的草鞋陷进泥沼时,腐叶下突然伸出只青紫色的手。他猛地后退,却见那手属于具半埋的尸偶——头戴青铜狐面,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的木齿间卡着半片绣着狐纹的布帛,与他腰间香囊的残片一模一样。

“咯吱——”

密林中传来木偶关节转动的声响。数十具尸偶从树影里走出,统一的青铜狐面在瘴气中泛着冷光,脚踝处缠着的红绳正滴着黑血,在地面蜿蜒成《山海残卷》里记载的“引魂阵”。林惊鸿的指尖无意识着香囊,那里还留着母亲指甲的掐痕。

“小郎君可是来寻《补天舆图》的?”

沙哑的声音从树冠传来,独眼老叟倒挂在横枝上,空荡的右眼窝淌着黑脓,左眼却大得异常,眼白里布满红色网纹。他腰间悬着的皮质卷轴,正是林惊鸿在昆仑罗盘血纹中见过的图案。

“你是谁?为何用我娘的绣纹炼制尸偶?”林惊鸿握紧短刀,刀刃却在发抖——那些尸偶的衣饰,分明是照着母亲棺中陪葬的旧裙缝制的。

老叟怪笑,突然挖出自己的左眼:“想看真相?”眼球在掌心剧烈跳动,表面浮现出清晰的画面:二十年前的乱葬岗,母亲被剥去面皮,胸口嵌着块血色宝玉,而剥她皮的人,竟穿着镇魔司的玄色官服。

“啊——!”

林惊鸿的短刀落地。那画面里的玉,正是他在昆仑残卷中见过的“补天血玉”,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隐隐发烫。老叟趁机甩出红绳,将《补天舆图》卷向密林中的黑洞:“拿你的右眼来换,我便告诉你,你娘是如何被神棍炼作补天神材的——”

血珠从咬碎的唇间滴落,林惊鸿突然想起昆仑白无常的话:“你拿什么换,便会被什么困。”他狠下心挖出自己的右眼,温热的眼眶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母亲绣裙上的狐纹残片。

“明智的选择。”老叟接住眼球,抛向黑洞深处。舆图自动展开,背面的甲骨文在血雾中显形:“女娲补天,非石非金,乃取三千童男童女之魂,铸作人骨天砖。”林惊鸿盯着舆图上的九峰标记,突然发现那是九具跪地的人形山脉,峰顶渗出的黑雾,分明是无数怨灵的发丝。

三日后,九峰山巅。

祭坛遗址被腐血染红,一万具人骨呈环形排列,每具胸骨上都刻着“补”字。林惊鸿的罗盘在此失效,唯有掌心的血纹剧烈发烫,指引他走向中央的青铜祭坛——坛上嵌着块血色宝玉,正是母亲幻象中出现过的补天血玉。

“人类,你敢碰这块玉?”

低沉的嗓音震得山石崩塌,烛九阴从雾中现身。这是头身覆赤鳞的巨蛇,却长着人类的双手,掌心纹路里嵌着无数碎裂的玉片。他扫动长尾,岩壁上突然浮现壁画:女娲持剑剖开人类胸膛,将跳动的心脏按进天空裂缝,下方跪着的神使,竟与镇魔司的服饰别无二致。

“当年神人造谣妖物为祸,实则是要掩盖他们用人类精魄补天的真相。”烛九阴的蛇瞳映着林惊鸿震惊的脸,“你娘偷走的血玉,正是当年从你心口剜出的——你本就是女娲选定的人牲。”

林惊鸿的指尖刚触到血玉,玉中突然浮现母亲的虚影。她的面皮仍在溃烂,却强撑着露出笑容:“鸿儿,妖丹是神权的枷锁,别用他们的刀——”话未说完,虚影被血玉吸回,只余一句破碎的呢喃:“记住,九尾狐的血能破万咒……”

“闭嘴!”林惊鸿怒吼着扣下血玉,滚烫的玉体嵌入胸口时,他听见无数孩童的哭声从玉中溢出。皮肤下突然浮现出与《山海残卷》相同的咒文,顺着血管爬向心脏,在锁骨下方聚成九尾狐的图腾——与他香囊上的绣纹、尸偶的狐面,分毫不差。

烛九阴发出冷笑:“神罚将至,你以为拿走血玉就能复仇?当年参与补天的神使后裔,如今都成了镇魔司的走狗——”他突然甩尾击碎祭坛,露出下方的深渊,“下去吧,那里埋着三千童男童女的尸骸,还有你娘未说完的真相。”

深渊底部,林惊鸿的草鞋陷入松软的土层,低头却见那是堆积的指甲——每片指甲上都刻着“冤”字。他的右眼剧痛,空荡的眼窝里突然涌出记忆碎片:母亲在他襁褓中哭泣,手中握着半片染血的狐面,而门外传来镇魔司特有的、锁链拖曳的声响。

“原来,我从出生起就是祭品。”他摸着胸口的血玉,咒文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但神既然能造人牲,我便能造妖神。”

烛九阴的蛇信突然扫过他后颈:“小子,你可知这血玉里封着女娲的恶念?当年她斩下自己的尾椎骨制成血玉,就是为了——”话未说完,深渊顶部传来镇魔司特有的破风之声。

林惊鸿抬头,见十九道黑影从天而降,为首者腰间悬着的,正是母亲棺中消失的青铜铃铛。他突然想起老妪临终的咳嗽声,想起雪女说的“冰心玉”,想起烛九阴壁画里神使的服饰——原来,他要对抗的从来不是妖物,而是披着人皮的神。

“取下图腾,就能停止痛苦。”烛九阴突然低语,蛇尾卷起块碎玉,“或者,戴上它。”

碎玉上刻着个扭曲的“妖”字,正是《山海残卷》里记载的、能操控妖物的“妖骨令”。林惊鸿盯着碎玉,突然笑了——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绣九尾狐在香囊上,为何要偷血玉,为何要在他腕骨留下齿痕。

“我偏要戴着这图腾,让神看看,人牲的血,也能逆流成河。”他将碎玉嵌进右眼窝,血玉的红光与碎玉的黑光交融,在眼睑处形成新的图腾,“烛九阴,带我去见女娲补天的核心,我要让那些神棍,尝尝被自己谎言吞噬的滋味。”

巨蛇发出畅快的嘶鸣,蛇瞳里映着林惊鸿逐渐妖化的面容:“好个痴儿,当年你娘也是这般倔强——”他突然盘起身体,化作桥梁指向深渊更深处,“穿过这血河,便能看见神权的心脏。不过记住,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路。”

林惊鸿踩着烛九阴的鳞片前行,胸口的血玉与碎玉共鸣,竟让他听见了昆仑白无常的叹息:“痴儿,你可知,你娘偷走的不是血玉,是你做人的资格?”

血河对岸,九座人骨山脉突然发出轰鸣。林惊鸿看见,每座山脉的顶端,都立着个戴青铜狐面的尸偶,而在中央的祭坛上,镇魔司的使者正举着染血的令旗——那令旗上的图腾,与他胸口的九尾狐,正是相生相克的死敌。

“阿娘,我终于明白你说的‘山海经里的血不是墨’是什么意思了。”他摸着右眼窝的碎玉,那里正在长出细小的鳞片,“原来,每字每句,都是前人的血与骨写成的。”

山风掠过深渊,带来老妪未说完的半句话:“遇到巨目时,记得问他,昆仑山的冰心玉,为何会在你娘的棺中——”

林惊鸿的脚步顿住,突然想起在昆仑雪地里,白无常巨目映出的母亲幻象。她手中握着的,分明是块与血玉相生的冰心玉,而玉上的裂纹,竟与他腕骨的齿痕完全吻合。

“原来,一切都是局。”他低声呢喃,碎玉在眼窝发烫,“神要灭妖,妖要复仇,而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不过是棋盘上的血子。”

烛九阴的蛇尾突然收紧,指向血河尽头:“看,神权的核心到了。”

林惊鸿抬头,见万千白骨托起的祭坛上,悬浮着颗巨大的心脏——那是用三千童男童女的精魄炼成的“补天之心”,而心脏表面,正流动着与他胸口血玉相同的红光。

他握紧腰间的短刀,刀刃在血光中映出自己的脸:右眼窝嵌着妖骨令,左腕骨齿痕泛着红光,锁骨下方的九尾狐图腾正在吸收血河的力量。这个瞬间,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己不是单纯的复仇者,而是神与妖博弈的棋子,是《山海诡录》中即将诞生的、最可怕的妖邪。

“那就让这盘棋,从我的血开始颠覆吧。”

林惊鸿踏出血河的刹那,雪山传来雪崩的轰鸣。他不知道,此刻的昆仑山顶,白无常的巨目正映出他的身影,而巨目下方的雪地里,老妪的尸体正在融化,露出她腕骨处与他相同的齿痕——原来,她正是当年守护冰心玉的守玉人,也是白无常心爱之人的转世。

巴蜀密林深处,独眼老叟捏碎林惊鸿的眼球,露出藏在眼瞳里的血玉碎片。他舔舐着指间的血,对着青铜狐面低语:“镇魔司的小崽子,你以为挖出右眼就能逃脱宿命?当年你爹用你的血封印妖骨令时,就该想到,二十年后,这血会成为颠覆神权的钥匙。”

血玉碎片在掌心发出蜂鸣,映出九峰山巅的场景:林惊鸿站在补天之心前,短刀抵住心口,而他背后,烛九阴的蛇身正与女娲壁画中的巨蛇重合。老叟发出怪笑,将碎片嵌入自己的独眼窝——那里,正刻着与林惊鸿相同的、九尾狐的图腾。

至此,青衣江的血舆图终于完整。

而林惊鸿不知道的是,他嵌入胸口的血玉,正是当年女娲斩下的尾椎骨所化,而他腕骨的齿痕,竟是母亲用最后的妖力,为他种下的、能操控万妖的“妖帝之印”。

一场颠覆神权的血祭,正以他的血为引,在九峰山巅,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