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的雨在午夜停成了雾，沈若蘅端着柳月娘（生前）熬的雪松香汤药走上露台时，看见顾砚辞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月轮从云隙中钻出，银辉泼在他赤裸的后背上，照亮那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是旧城区冻僵者留下的青黑色爪印，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先生？”她下意识停步，药碗在手中晃出涟漪。
顾砚辞没有回头，月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流淌，竟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光泽，每一寸肌理都像被精心打磨的玉石。沈若蘅看见他后背上的伤口边缘，粉红色的肌肉纤维如虫豸般翻卷、缠绕，将外露的白骨层层覆盖，而伤口深处渗出的青黑色毒液，正被新生的皮肤挤压成细小的黑色结晶，像撒在雪地上的碎煤。
“把药放下。”他的声音被夜雾浸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若蘅走近时，闻到伤口处散发出的不是腐臭，而是类似雪松香混合着金属锈蚀的奇特气味。那些黑色结晶落地即化，在石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暗斑，和地窖里冻僵者的血渍一模一样。
“这是……僵尸的毒血？”她蹲下身，指尖几乎触到结晶，血玉镯却猛地发烫，绯红光芒将结晶灼成一缕白烟。
顾砚辞终于转过身，月光照亮他胸前的黑水晶碎片——那是从母巢核心取下的部分，此刻正随着伤口愈合而发出微弱的蓝光。他锁骨下方的青黑色藤蔓斑比往常更深，像用墨汁新描过的花纹：“冻僵者的爪上沾着孢子毒液，幸好月光能加速排异。”
沈若蘅这才注意到，露台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甚至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她想起旧城区巷战中他畏惧日光的模样，忍不住问：“先生不怕月光？”
“月光是寄生体的‘镇定剂’。”顾砚辞抬手抚过后背，最后一丝伤口痕迹消失在珍珠母贝般的皮肤下，只留下道浅淡的青斑，“1895年母巢碎片嵌入心脏时，黑旗队的老军医说过，月相变化能影响寄生体活性。”
他的指尖划过青斑，那里突然渗出一滴黑血，落在掌心凝成菱形结晶。沈若蘅接过结晶，发现它在血玉镯的光芒中呈现出六芒星结构，和书房解剖图上标注的孢子核心图案一致。
“这结晶……”
“是孢子毒液的浓缩体。”顾砚辞从她手中取过结晶，对着月光观察，“赵老虎的‘兵工厂’正在培养这种变异孢子，能让冻僵者无视灯塔血脉的压制。”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不再是青黑色黏液，而是带着结晶碎屑的血丝。
沈若蘅这才意识到，他的自愈并非毫无代价。月光下的皮肤虽美，却掩盖不住寄生体与毒液抗争时的剧烈反应。她想起暗巷里他徒手撕裂冻僵者的狠戾，想起那些被皮肤吸收的腐血，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先生每次使用寄生体力量，都会这样吗？”她指向他掌心的结晶。
顾砚辞沉默片刻，将结晶收进袖中：“1905年第一次失控时，我把整条街的冻僵者都撕成了碎片，”他的眼神飘向雾中的钟楼，“第二天醒来，浑身都是这种结晶，像穿了件铁衣。”
铁衣！沈若蘅想起柳月娘的蜡封血书，想起“先生是灯塔血脉的容器”。原来他不仅是封印核心的容器，更是寄生体力量的载体，每一次力量的展现，都是容器与寄生体的激烈博弈。
“那您的血友病史……”
“半真半假。”顾砚辞走到石桌边，拿起她放下的药碗，雪松香汤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母巢碎片破坏了我的凝血功能，但真正让我需要‘特殊血液’的，是为了压制这些结晶的生成。”他仰头饮尽汤药，喉结滚动时，脖颈处的藤蔓斑微微发亮。
露台栏杆外传来夜枭的叫声，沈若蘅看着他苍白的侧影，珍珠母贝般的皮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突然发现他眉梢的那道淡痣，在今夜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滴凝固的血珠。
“先生的痣……”
“1895年留下的。”顾砚辞指尖划过眉梢，语气平淡，“母巢碎片嵌入时，有滴血溅在了那里。”他转过身，月光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银辉，“夫人现在看清了，我不是什么需要同情的病人，而是个被寄生体啃噬了三十年的怪物。”
沈若蘅握紧血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眼前的男人确实非人生物，徒手撕裂冻僵者，月光下自愈，皮肤泛着珍珠光泽，但他眼中偶尔闪过的痛苦与疲惫，又如此真实。
“先生不是怪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雾中响起，“您是容器，也是守护者。”
顾砚辞猛地抬头，眼中的银辉骤然盛亮，仿佛被这句话点燃。他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响打断——赵老虎的“兵工厂”方向燃起青蓝色的火焰。
“孢子培养皿出事了。”顾砚辞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珍珠母贝般的皮肤迅速恢复成寻常的苍白，“赵老虎在用活人做实验，那些结晶……”
“结晶能克制孢子！”沈若蘅想起手中的菱形结晶，“血玉镯的光可以摧毁它，先生的身体能排出它，这说明……”
“说明灯塔血脉与寄生体碎片，是孢子的天敌。”顾砚辞系上风衣腰带，青黑色藤蔓斑顺着腰带边缘蔓延，“赵老虎想要的，就是我们身上的这种‘抗性’。”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顾砚辞的皮肤失去珍珠光泽，重新蒙上一层青灰。他看向沈若蘅，眼神在黑暗中闪着猩红：“夫人该回房了，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沈若蘅看着他消失在雾中的背影，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菱形结晶的寒意。月光下的自愈场景彻底击碎了她对“人类”的幻想，却也让她看清了这场博弈的核心——顾砚辞的身体既是封印核心的容器，也是对抗赵老虎孢子军队的关键。
而那些在银辉中生成的黑色结晶，不仅是毒血的产物，更是打开“夜疫”真相的钥匙。她低头看向腕间的血玉镯，在乌云笼罩的夜色中，绯红光芒依旧稳定，像一颗跳动的心脏，预示着下一场战斗，将围绕着这枚结晶与孢子的对抗，在雾都的阴影里，悄然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