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补东城墙裂痕时,星砂突然凝成鸢尾花的形状。我握着星轨铲的手骤然收紧,这种独特的星砂塑形术,整个璇玑阁只有一人会使。
"十年不见,师兄筑墙的手艺倒是精进。"清泠女声自云端落下时,我的星髓险些割破掌心。青铜树顶立着道窈窕身影,月白道袍被罡风撕得褴褛,露出腰间狰狞的熔炉纹——那本该是璇玑阁监牢的烙印。
银瞳的银发骤然暴涨成箭矢,却在触及女子面纱前被星砂凝成的鸢尾绞碎。女子轻巧跃下树梢,腕间银铃与三百年前毫无二致:"教出这般凶悍的弟子,真不像顾师兄的作风。"
星轨铲坠落在地,我认出了她脖颈处新月状疤痕。那是当年为掩护我逃离璇玑阁,被云胤的青钢剑所伤。彼时我们在星砂海里发过誓,要焚尽青铜巨门后的腌臜。
"苏霁......"我刚开口就被银瞳的尖啸打断。她像护食的幼兽般拦在我身前,裙摆下的蔷薇纹路疯狂蔓延:"师尊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苏霁轻笑摘下面纱,左脸爬满星砂凝成的经络。她指尖轻点银瞳眉心,竟将暴走的青鸟纹路压制回皮肤之下:"小狼崽,你体内半数的星髓,可都是我的。"
暴雨骤降的深夜,我们在城主府地窖对坐饮茶。银瞳蜷缩在梁上磨牙,星砂顺着房梁滴落成毒蛇形状。苏霁视若无睹地展开星图,她指尖划过之处,璇玑阁新布下的七十二座星坟清晰可见。
"他们抽空了三颗孕星的地脉,要炼化星砂王座。"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嵌着的星核正发出濒死的蓝光,"我偷了最关键的阵眼星,还剩三十日可活。"
茶盏在我掌心碎裂,三百年前的雨夜记忆汹涌而来。那时她也是这样扯开染血的道袍,把盗来的星种塞进我怀里。我们躲在腐臭的星傀腹腔里接吻,唇齿间都是铁锈味。
银瞳的星砂毒蛇突然袭向苏霁咽喉,却在触及星核时化为星尘。少女自梁上倒挂下来,瞳孔竖成凤眸:"你要用这颗破石头换什么?"
"换他陪我走趟星河冢。"苏霁的星砂鸢尾缠上我的手腕,"取回当年埋在师父骸骨下的婚书。"
暴雨冲塌西城墙时,我们正在星砂海里拾捡苏霁的骸骨。是的,骸骨——眼前这个带着体温的女子,不过是星核撑起的幻象。真正的苏霁早在盗取星种那夜,就被炼成了阵眼的一部分。
"师兄当年给的聘礼,我还收在肋骨里。"她握着截焦黑指骨轻笑,星砂幻化的面容在雷光中明灭。银瞳突然暴起发难,却被我布下的星藤捆成蚕蛹悬在桅杆上。
当我们在星砂鲸腹中找到青铜棺时,苏霁的幻象己淡得透明。她哼着大婚时的《星鹊桥》,将我的手掌按在棺内尸骸心口。那具穿着嫁衣的枯骨突然睁眼,腐烂的唇贴上我指尖。
银瞳的尖叫穿透星砂海,她竟生生挣断星藤跃入鲸腹。少女浑身浴血地撞开青铜棺,将苏霁的尸骸碾成粉末:"师尊的婚书只能写在活人身上!"
星核坠地的瞬间,璇玑阁的猎星舟撕开星砂海浪。苏霁最后的力量凝成鸢尾花船,载着我们冲向最近的孕星。银瞳趴在我膝头咳血,青鸟纹路正蚕食她最后的心脉:"师尊...其实早认出...那是陷阱吧......"
我握着她颤抖的手修补地脉,星髓交融时却窥见骇人真相——银瞳体内被苏霁埋下的星核碎片,正在重组完整的阵眼。原来这场跨越三百年的重逢,不过是璇玑阁夺取星砂王座的棋局。
"真狼狈啊顾郎。"苏霁的残影倚在船头,星砂凝成的嫁衣被罡风寸寸剥离,"当年你选星种不选我,如今要在徒弟与我之间再选一次吗?"
银瞳突然暴起贯穿苏霁的虚影,沾血的银发绞碎星核。她在崩塌的孕星地脉中朝我伸手,身后展开的凤翼竟与苏霁当年的星砂鸢尾如出一辙:"师尊,我比死人有用得多。"
当最后一丝星砂渗入地脉时,我抱着昏迷的银瞳回到城池。苏霁的婚书碎片在掌心燃烧,灰烬里浮现她未说完的箴言——真正的阵眼藏在银瞳的银发深处,那是我三百年前亲手编入的星砂发绳。
深夜,我坐在青铜树顶抚摸熟睡的银瞳。少女腕间的星砂发绳泛着幽光,里面封存着苏霁最后一缕生魂。天际的青铜巨门浮现新纹路,竟是三百年前我与苏霁共绘的合卺星图。
"师尊的选择从来不是我。"银瞳不知何时睁开眼,她抓着我的手按在心口,"但我会吞掉所有选项,成为唯一解。"
星砂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她在雨幕中吻住我颤抖的唇。璇玑阁的丧钟自星河冢方向传来,七十二座星坟同时亮起,在青铜巨门上投射出苏霁身着嫁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