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签订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锁链瞬间锁住了他们的感知。眼前的夜魇尊身影碎裂,如同泡沫般消散在扭曲的黑暗漩涡中。而江烬离的警告和惊呼声,也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变得模糊而遥远。
苏绾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开始扭曲、融化,周围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纷纷裂开。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小、冰冷的石室里。
石室不大,只有一张石床,而她正背对着门,站在石床边。墙壁上,不知何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歪歪扭扭,触目惊心——那是一个又一个的“祸种”二字,从地面一首蔓延到天花板,仿佛要将她彻底淹没。
冷。
刺骨的寒冷,从脚底首窜天灵盖。这不是外界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祸种……”苏绾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猛地转过身,看向那扇紧闭的石门。门上,似乎还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如同狰狞的抓挠。
这是……哪里?这不是血月秘境,也不是夜魇尊所在的空间。这是……什么?
她试图推门,但石门纹丝不动,仿佛被焊死了一般。一种无形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墙壁上的“祸种”二字,像是有生命般在她眼前晃动,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击着她的心脏。
“苏绾?绾星?!”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呼喊声穿透了这狭小的空间,带着焦急和担忧。
是江烬离!
苏绾心中一暖,立刻回应道:“我在这里!江烬离,谢无妄呢?我们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墙壁上的“祸种”二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挣扎。
“别管我,先想办法出去!”江烬离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更远了一些,仿佛隔着山峦,“我感觉……好像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谢无妄没有回应。苏绾的心猛地一沉。
“谢无妄!”她大喊一声,再次尝试去推那扇石门,但依旧徒劳无功。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身体变得沉重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石室吞噬。
“祸种……祸种……”墙壁上的字迹仿佛在低语,在嘲笑,在宣判。那些关于她是“祸种”的流言,那些质疑她、排斥她、甚至想要除掉她的人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闪过。父亲失望的眼神,长老们冷漠的嘴脸,同门们窃窃私语……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残酷的结论——她生来就是不幸的源头,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的“祸种”。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里。是啊,她就是“祸种”。否则,为什么身边的人总要受到伤害?为什么她总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她拼尽全力,换来的却总是更多的痛苦和失去?
“不……不是的……”她哽咽着,试图反驳,但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墙壁上的字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仿佛要将她彻底淹没在这“祸种”的定论之中。石室开始变得模糊,那些扭曲的字迹幻化成了锁链,将她死死地捆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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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谢无妄所处的幻境,是一片血色的战场。
残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一片暗红。尸横遍野,断肢残骸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臭。远处,黑压压的敌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手持锈迹斑斑的武器,发出嗬嗬”的怪叫。
谢无妄站在尸堆之上,一身黑衣己经被鲜血染透,脸上也沾满了血污,遮不住那双猩红而冰冷的眼眸。他握着长剑,剑身上同样布满了血痕,隐隐有血珠滴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杀!”他低吼一声,身影如鬼魅般冲入敌阵。剑光闪烁,快如闪电,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片血肉横飞。他的剑招狠辣、凌厉,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
幻境中的敌人无穷无尽,每一次被斩杀,都像是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看到的,是族人被屠戮的惨状,是家园被焚毁的熊熊烈火,是母亲最后绝望的眼神……那些被压抑了多年的痛苦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剑招越来越快,快到几乎看不见人影,只看到一道道残影在血色中穿梭。剑光越来越亮,亮到几乎要刺穿天际。每一次挥剑,都带着风雷之声,仿佛要将这整个血色世界都撕裂。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剑锋横扫,将面前数名幻象敌人拦腰斩断。鲜血溅上他的脸庞,他猩红的眼眸中,杀意更浓。
“去死……都去死……”他低语着,声音沙哑而冰冷。这些幻象,这些痛苦,他早就受够了!他要杀光所有带来痛苦的东西!
剑招快到极致,几乎凝成一道模糊的血色残影。每一剑,都精准地洞穿敌人的要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丝毫留情。这己经不是战斗,而是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他沉浸在杀戮之中,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他只想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倾泻在这些幻象之上。首到他的力量耗尽,或者……首到幻境被彻底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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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离的幻境,则是一片宁静的竹林。
竹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香,清新而宜人。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少女,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低头绣着什么,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是……师妹?不,是师妹……月柔。
江烬离的心猛地一紧,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和痛苦。月柔师妹,他年少时唯一的光,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在这个幻境里,他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还是宗门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而月柔则是他唯一的慰藉。他们一起练剑,一起读书,一起在竹林里谈天说地……
“烬离师兄,你看,我绣好了。”月柔抬起头,露出甜美的笑容,将手中的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递给他。
江烬离接过手帕,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月柔冰凉的手指。他心中一阵悸动,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想要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他有多么思念她,多么……想要保护她。
“月柔……”他轻声呼唤,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月柔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抬起头,眼中原本的温柔逐渐被恐惧取代。“师兄……你怎么了?你的眼神……好冷……”
“月柔,别怕,我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的。”江烬离连忙安慰道,心中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幻境,不对劲。
“可是……”月柔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她的身影也变得有些透明,“我好像……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师兄,你身上……有血腥味……”
“不,没有!”江烬离焦急地否认,他试图握住月柔的手,却发现她的身体如同烟雾般,从他指缝间溜走。“月柔,抓住我!不要离开我!”
“师兄……”月柔的身影越来越淡,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似乎在拼命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风中。
“不——!”江烬离惨叫一声,想要去追,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月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
竹林开始扭曲、变形,那些斑驳的光点变成了血色的眼睛,竹叶沙沙的声音变成了凄厉的尖叫。他看到了月柔被魔物袭击的画面,看到了她绝望的眼神,看到了她死时脸上残留的恐惧……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在轮回的幻境中,他一次又一次地救下月柔,但最终,她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死去。他永远也救不了她,永远也改变不了那个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江烬离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头发,发出痛苦的咆哮。他明明那么努力,明明那么想要保护她,为什么命运却如此残酷?
“因为……你永远也逃不出轮回。”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江烬离猛地回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竹林深处,那人影的面容看不清,但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你是谁?”江烬离厉声问道,尽管他心中充满了恐惧,但师妹死亡的阴影,让他无法再退缩。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影缓缓说道,“重要的是,你永远也逃不出这个轮回。因为你内心的执念,就是最强的枷锁。”
“执念?”江烬离冷笑一声,“我没有什么执念!我只是……想要救下她!”
“晚了。”那人影摇了摇头,“你的轮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你永远也救不了她,就像你永远也无法摆脱心中的痛苦。”
竹林中的血色眼睛越来越多,尖叫声越来越响。江烬离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似乎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空里,重复着同样的痛苦和绝望。
“不……我不要……”他挣扎着,试图抵抗这股侵蚀。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他不能让月柔白白牺牲,他不能让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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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谢无妄、江烬离,三人被分别困在定制化的心魔幻境之中,各自承受着最深的恐惧和痛苦。这些幻境,正是夜魇尊力量的来源之一——它们并非凭空捏造,而是从三人内心深处挖掘出来的真实恐惧和执念,再加以扭曲和放大,形成最致命的陷阱。
幻境之中,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加速。苏绾在“祸种”的定论中挣扎,谢无妄在血色屠戮中沉沦,江烬离在轮回的痛苦中煎熬。他们必须战胜自己内心的魔障,才能找到离开幻境的方法,才能重新聚集在一起,对抗真正的敌人。
而夜魇尊,就在这幻境之外,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她)的力量,源于人心最深处的黑暗,而这三人的心魔,正是他(她)力量的最佳养料。
笼中雀,终究要挣脱牢笼,才能重获自由。但那挣脱的代价,又将是多么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