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透进来的光勉强能照清楚石阶,墨栖月和仁明帝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不远处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笼在微光中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但身上的官袍仁明帝却认得,他看了墨栖月一眼,跟着她走近,听她唤出自已猜想的那个名字。
“焦渊。”
焦渊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过神,看清站在自已面前的二人,不可置信道:“皇上,您为何要放了罪臣?”
他被人套上黑袋子带走,以为会被带到邢台,没想到摘下袋子,却身处这儿。
现在看到眼前的人,他才明白,是皇帝留了他的命。
仁明帝也想问焦渊问的这个问题。
墨栖月负手而立,没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自然是为了萧丞相。”
焦渊眼神闪躲,皇上是在诈他?还是得知了什么?
“罪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墨栖月轻笑,“到现在你还在隐瞒和萧丞相的关系,你觉得一枚弃子被弃后,于执棋者而言还有价值吗?”
沉沉的嗓音在暗室中回响,墨栖月看他不语,继续道。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成为萧丞相的棋子,在他决定把你推出来保护另一枚棋子时,你就失去了价值。”
焦渊敛着眸子,即便脑子已经乱成一团,还是倔强道:“若是皇上留下罪臣是想问丞相的事,那您恐怕要失望了。”
他不想去管她口中所谓的另一枚棋子是谁,更不会告知他萧丞相相关的事。
“现在就拒绝朕,似乎太早。”
墨栖月轻叹一声,不紧不慢道:“你徒弟想弄药让林昭仪假孕,为何非得从太医院拿药,还写那么清楚,明明你们有办法在宫外买药,却偏偏要选择这能用得上你这个师傅的蠢办法。而你,在改医案时又好巧不巧被杨院判瞧见,焦渊,你说巧不巧?”
之前焦渊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她这么说,瞳孔猛地一缩。
是丞相,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按丞相和萧贵妃的指令来进行,包括这个所谓的蠢办法,也是丞相同意的。
他特意把徒弟拿药的时间定在杨院判休沐的那日,便是方便他在散值前把医案改了。
可偏偏在他要动手时,杨院判出现了。
对方声称回来拿东西,发现他在做的事后当即就把医案拿走,并和他吵了一架离开。
当时他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想,杨院判发现他在看医案时没有其他铺垫,直接便夺了医案,目标明确。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丞相想把他推到明面,从徒弟和贵妃的宫女生了情意,他这枚棋子便成了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弃子。
与其让他在被发现时毫无意义死去,还不如借用医案一事,把他推到明面给杨院判这枚暗棋当保护伞。
萧丞相真是好算计。
墨栖月瞥了眼他不停变幻的脸,知道他这是把自已的话听进去了,便道:
“萧丞相想借用这事,牺牲你这枚弃子的同时,让朕对杨院判加以重用。”
萧丞相以为自已这一步棋走得好,却不知恰恰是因为这事,让她怀疑上杨院判。
人有时候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焦渊讶异于墨栖月的敏锐,心里虽动摇,却又在想起家人时稳下心神。
“皇上说的这些罪臣都明白,只是萧丞相行事向来小心,罪臣没什么可告知皇上的。”
他闭了闭眼,“皇上还是杀了罪臣吧!”
“你是心里顾虑还是真无可奉告?”
墨栖月耐着性子,说出焦渊所担忧的事。
如果你觉得只要守口如瓶,萧丞相便会关照你的家人,朕可以告诉你,不会。他那么聪明的人,明知被朕怀疑,又岂会为了你一枚弃子冒险。”
暗室安静下来,焦渊沉默良久,才似下定决心一般道。
“若皇上愿意保全我的家人,我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皇上。”
墨栖月应下,宽慰他,“放心,只要你言辞属实,朕自会保你家人平安。”
焦渊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罪臣谢皇上。”
他直起身,有些没底气,“关于丞相的事,罪臣知道的并不多,他做事小心,哪些是他的人,大家可能都互相不知。”
仁明帝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出声道:“不知道你还一直兜圈子作甚?”
耍他们呢?
墨栖月给了他一个淡定的眼神,对焦渊道:“你直说你知道的,朕自会查证。”
“罪臣觉得丞相和张将军的关系有蹊跷,不像敌人,也不像盟友,”焦渊顿了下,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去丞相府,看到有个婆子和张将军很像,但只是匆匆一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
和羽宫。
萧贵妃得知朝中发生的事,心里便开始不安,现在又得知皇上直接砍了焦渊,心里便更加焦灼起来。
皇上如此大刀阔斧行事,分明是在针对他们萧家。
她不明白,蠢得好好的人,怎么就变聪明了。
“儿臣见过母妃。”
四公主抬腿走了进来,打断萧贵妃的沉思。
萧贵妃抬眸看了她一眼,觉察到她脸色似乎不太好,蹙眉问。
“怎么了?”
四公主让伺候的人退下,走到她身边坐下,沉着脸不悦道:“儿臣知道画扇姐姐去了浣衣局,特意让人去瞧了瞧,结果发现那些叼奴竟在欺负她。”
若不是谨记母妃的教诲,她恨不得让人把那些人都拖下去打板子泄愤。
画扇在她小时候经常陪她玩,和母妃一样,对她都很重要。
如今看她因为母妃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于心不忍。
“就因为这事?”
萧贵妃神情很淡,“这事你别管,以后不许让人去浣衣局,也不许派人去了解画扇的情况。”
四公主愣愣地看着自家母妃冰冷的脸,不可置信质问。
“为什么?您若是不帮画扇姐姐,他们会更加放肆。”
“你以为你父皇为何放过画扇?”
萧贵妃缓和了下脸色,好脾气给她解释:“他把画扇放在浣衣局,便是想让我们心生不忍,去帮画扇,到时候抓我们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