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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试镜风暴

三月末的影视城飘着细雪,顾昭昭攥着皱巴巴的剧本,指腹在 “苏晚晴” 三个字上磨出浅红。走廊尽头的试镜室传来玻璃杯磕在桌面的脆响,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空气,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空荡荡的廊道里回响。

“下一位,顾昭昭。”

黑色皮质门把触手可及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群演休息区,那个举着保温杯的副导演说:“小姑娘,你这双眼睛倒是会说话,明天来试《烬芳华》的女三号吧。” 此刻指节叩在门上的力度重了三分,她告诉自己,这是入行以来第一个正经试镜,必须抓住机会。

推开门的刹那,中央空调的冷风灌进领口。长方形会议桌后坐着三个人,中间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看表,腕间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 是导演陈墨,圈内出了名的毒舌,去年凭《雾河》拿了金穗奖最佳导演。右侧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涂着猩红色指甲油,正低头翻着资料,应该是选角导演林薇。

“简历。” 林薇伸出手,声音像浸了冰水。顾昭昭赶忙递上文件夹,指尖掠过对方袖口的珍珠纽扣,凉得刺骨。陈墨甚至没抬头,钢笔尖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演过什么?”

“网剧《青春记事簿》里的同学甲,还有……”

“停。” 陈墨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 X 光般首白,“《烬芳华》里的苏晚晴,是个在火场里失去孩子的母亲,前一场戏刚和丈夫决裂,你准备怎么表现她在废墟里的崩溃?”

剧本里的片段在脑海中炸开。顾昭昭深吸口气,想象自己跪在烧焦的木板上,指尖抠进发烫的炭灰,喉间泛起血腥味:“她不会大喊大叫,应该是无声的,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掉,手指还在找孩子的发卡,首到指甲缝里都是黑灰……”

“错了。” 陈墨突然拍桌,惊得她肩膀一颤。钢笔被他甩在桌上,在 A4 纸上洇开墨点:“废墟戏的核心是什么?是爆发力!你以为演默剧呢?苏晚晴这个角色,前半生都在压抑,火场就是她的火山口,要让观众看见岩浆把皮肉都烧焦的痛!”

会议室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顾昭昭看见林薇对着手机屏幕轻笑,屏幕上大概是某个流量明星的试镜视频。她想起昨晚在出租屋里对着镜子练了二十遍的哭戏,眼泪总是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打转 —— 那是从网课上学来的 “高级哭法”,此刻却像个拙劣的玩笑。

“再来一次。” 陈墨扔来一张打印纸,“这段是决裂戏,你和旁边的立牌对戏。记住,要让我看见你眼里有把刀,先捅向丈夫,再剜自己的心。”

立牌上印着男主角沈砚的定妆照,墨绿军装衬得下颌线如刀削。顾昭昭盯着照片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突然想起上周在片场见过他,当时他正靠在保姆车旁抽烟,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让所有工作人员屏息。

“沈砚,你当年在巷子里发着烧给我递馒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她捏紧剧本,指甲掐进掌心,“你把孩子的骨灰埋在烈士陵园,说这是军人之后最好的归宿,可你知道吗?他才三个月大,连妈妈的奶都没吃够……”

说到 “奶” 字时,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去年冬天在医院,妈妈握着她的手说 “昭昭啊,咱们没钱做手术了”,监护仪的绿光在雪白的墙壁上流淌,像极了此刻会议室的冷光。她眨眨眼,强行把眼泪逼回去,却听见陈墨冷笑一声:

“演得像在背课文。顾昭昭是吧?你知道为什么让你试苏晚晴吗?因为副导演说你长得像年轻时的许曼秋 —— 可惜啊,许曼秋哭的时候,能让观众觉得她的眼泪里有碎玻璃,你呢?眼泪还没掉下来,眼神就先怯了。”

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十点十五分。顾昭昭看见林薇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大的叉,笔尖划破纸页。她忽然想起试镜前在洗手间听见的对话,两个小演员躲在隔间里笑:“就她还试苏晚晴?听说她连科班都没上过,靠给导演端茶倒水拿到的试镜机会吧?”

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痛觉让她清醒。那些在群演堆里被踩脏的高跟鞋,那些凌晨三点背台词时哈出的白气,那些被导演骂 “像根木头” 后躲在楼梯间掉的眼泪,此刻都在血管里发烫。她忽然抬头,首视陈墨镜片后的眼睛:“导演,能不能让我换一种方式演?”

陈墨挑眉:“哦?你还有别的理解?”

“苏晚晴不是一开始就崩溃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每个字都清晰如刀,“当她看见丈夫把军功章放在孩子的骨灰盒旁,第一反应应该是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因为她突然想起结婚那天,他说‘等打完仗,咱们生三个孩子,老大叫建国,老二叫建军’…… 然后笑声卡住,像被人掐住喉咙,眼泪才会掉下来。”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雪粒敲打玻璃的声音。林薇的指甲停止了敲击,陈墨的手指在桌面顿住,像是在回味这段台词。顾昭昭知道自己赌对了 —— 刚才那段即兴发挥,正是她昨晚在出租屋对着生锈的镜子,把自己想象成妈妈时琢磨出来的。那时妈妈刚做完第三次化疗,对着病房的窗户说:“昭昭啊,人在最痛的时候,眼泪是会被烫回去的。”

“有点意思。” 陈墨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刚才的冷脸更让人发怵,“但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你有想法,却没演技。眼神太飘,手势太僵,连哭戏都像在计算第几秒该眨眼 —— 你这不是演戏,是在完成作业。”

他抽出一张纸巾扔在桌上,白色的纸团在桌面滚了两圈:“回去吧,记住,真正的演员不是用脑子演戏,是用命。”

顾昭昭弯腰捡纸巾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桌面的玻璃上晃动,睫毛上还凝着没掉的泪珠。她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老家的电影院看《霸王别姬》,程蝶衣自刎时她哭得差点晕过去,散场后摸着海报上张国荣的脸发誓,总有一天要成为能让人掉眼泪的演员。

走出试镜室时,雪停了。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阳光,照在她握得发皱的纸巾上。纸巾背面印着《烬芳华》的场记表,“沈砚” 的名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公交卡,突然听见试镜室里传来争吵声:

“陈导,这个顾昭昭虽然生涩,但眼神里有股子狠劲,像当年的……”

“像许曼秋?” 陈墨的声音带着不耐,“许曼秋那样的演员十年才出一个,你看看她,连镜头基本位都找不准,还敢改我的台词?”

“可是她的即兴发挥……”

“够了!” 陈墨的声音突然拔高,“明天让张珊珊来试苏晚晴,就她演过《血色黎明》的哭戏,至少知道怎么让眼泪听话。”

顾昭昭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脆。她数着地面的瓷砖,第一百二十块时,眼泪终于掉下来。但她没停步,只是从包里摸出小镜子,对着自己泛红的眼睛笑了笑 —— 刚才在试镜室,她看见陈墨在她转身时,把那张写着她名字的简历翻了过去,背面是沈砚的定妆照,西装革履的男人嘴角微扬,像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雪又开始下了。公交站台旁的梧桐树上,残雪正簌簌掉落。顾昭昭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妈妈化疗前的照片,那时妈妈还能笑着说:“咱们昭昭以后上电视,妈妈要坐在第一排鼓掌。” 她指尖划过屏幕,打开备忘录,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写着:《苏晚晴人物小传 —— 从巷口馒头到火场灰烬》。

远处的公交车鸣笛驶来,尾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顾昭昭把剧本塞进帆布包,指甲在 “苏晚晴” 三个字上留下淡淡月牙痕。她知道,今天的试镜只是开始,就像雪地里的脚印,哪怕会被新雪覆盖,也己经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痕迹。而她,终将成为那个在雪地里走出自己路的人,哪怕每一步都要踩碎冰层,哪怕路上只有自己的影子相伴。

公交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她抬腿上车,帆布包里的剧本随着步伐轻晃,像个等待破茧的蛹。车窗外,影视城的霓虹灯开始亮起,“烬芳华” 三个大字在暮色中闪烁,像一团尚未熄灭的火,在春寒料峭的夜里,明明灭灭,却从未真正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