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星汉西流。
晚宴内觥筹交错，德川却不在这里，高远也不。
也是，若他们参与了晚宴，又怎会放任林原在阳台待这么些时间。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毗邻日租界位于华界的一栋楼房里，一个身影正背着手望向窗外，几个穿着红衣的孩子像年画娃娃似的，手中拿着糖画，唱着恭贺新禧的歌，追逐嬉戏。
他的目光平静而温和，像个值得信任的长者。
他的住所并不大，却五脏俱全。
唯一令人奇怪的是他所站立的房间里，窗前居然挂着三层窗帘：最外层是遮光帆布，同普通的窗帘一样，没什么奇怪的。
中间也是，可背后却粘着一层铅板。
而最里层则是可以合拢的铁板。
“藤原教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德川缘一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啊，是德川先生。”两人的手隔着手套牢牢握了几下。
“您怎么谁都没告诉就这样过来了，禾子说您在国内有事要晚些过来呢!”
“过几个月东北那边还需要我的协助，所以就早些过来了。”
“那您可真是大忙人啊！”
“你怎么过来了？”
“藤原君初次抵沪，推拒了宪兵队的保护也要叫我略尽地主之谊啊，更何况教授的安全可不容有失。”
“隔壁的住户可别说不是你的人啊！我的安全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客套话不必多说，德川君此来所谓何事？”
“自然也是阁下来此的目的，一为给沪上经济提供理论支持，二为摧毁法币信誉，推行军票。”
“嗯，有关沪上的经济问题此前我也同外务省有过沟通，操纵外汇市场，调整日元同法币的兑换比例，强制降低对日关税。其实最便捷的方法就是造成法律泛滥，严重贬值，但本土还未批准。”
“如有需要请千万不要客气。”
“这是自然，接下来的日子请多指教了。”
“请多指教，那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德川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
【宴会厅】
厅内的暖气裹着香水与雪茄的味道，分外刺鼻。
角落里，乐师穿着黑色燕尾服坐在钢琴前，奏响《友谊地久天长》，旋律却总在关键处走调。
衣香鬓影，华袿飞髾，宾客们举着酒杯，在这厅里西处寻找着目标。
谄媚的攀附与奉承，细碎如冰裂的玻璃杯碰撞的声响，都叫人窒息。
活脱脱玷污了新年的氛围。
“德川阁下，好久不见。”
不过刚从阳台下来不久，又有烦人的苍蝇找来了。
“李桑，好久不见，新春快乐！”林原眼中想过一丝厌烦可转过头时却面带笑意。
他内心叹息着，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不但再次意识到自己同家人时隔百年的时间长河，连好好过个春节都不行。
“谢谢，也祝您新年快乐，事事顺遂，这些时日承蒙贵国宪兵的关照，帮助我们维护秩序，我特地趁此佳节来感谢。”
李超举起酒杯，见林原没有面露不虞，便压低酒杯。
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磕在杯盏上，发出清脆声响，碰杯的那一瞬间，红酒左右晃悠着，像深红色的湖泊，又像预示着血与火的水晶球。
“李桑客气了，东亚共荣，上海的秩序需要我们共同维系，对了，上周招魂祭的恐袭李桑应该有所耳闻吧！”林原噙着假笑说道，眼中似笑非笑。
“这是自然，警察局人手不足，我们局里也是倾巢而出，只可惜对手狡猾……”李超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从他的话中林原只听到辩解而没有任何接下来的行动规划。
林原自不会问，若是他说了，那李超不管是没想到还是想到了不想参与都会被迫掺和进去。
他只摆手，给人漫不经心又没有劲的感觉，“新春佳节，想来抵抗分子也不会不给大家一个好年过吧！那可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诸位”，此时，苏锡文站在了宴会厅的最前头，他抬高声音举起酒杯，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向前看去。
“值此新元肇启，中国也己进入新的篇章，这是政府成立以后的第一个春节，让我们举杯，共祝大东亚共荣之基业，如这琼浆般醇厚绵长。”说着便一饮而尽。
“祝大东亚共荣之基业醇厚绵长。”众人的声音整齐而响亮。
林原的视线扫过：负责维护秩序的小林少佐笑得开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