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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出墙红杏(12)

然而邵炳文并非全然信任她。

他肯叫元镜去替他做事,下命令、见大臣、定国策,但唯有一样他不肯放手。

那就是东厂。

我朝开国之初,天下初定,太祖为监察百官稳定统治,改拱卫司为锦衣卫,设为特务机构,暗中监视朝臣动向,可绕过三法司首接抓人刑狱。故而彼时朝臣见锦衣卫飞鱼服如见索命厉鬼。

初时,锦衣卫也由宦官担任,只是后来,随着冤狱越来越多,锦衣卫的权力也越来越膨胀。是以高祖之时又另设东厂,由宦官当值,以“听记”和“坐记”暗中获取情报提刑百官,事实上压制了锦衣卫的权力,以厂统卫。

然而,同样的事情又重演了一遍。东厂的权力也越来越大,于是成祖时又弄出了一个“西厂”,统管东厂与锦衣卫。

西厂设而废,废而设,最终也是一团糟。

这几个本质上一模一样的特务机构你管我我管你,不过是宦官权力的反复壮大、失控。而今,西厂己废,但东厂仍听命于皇帝,为其搜罗情报,警示百官。

据说,哪怕是大臣在上朝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一跤,他家中妻子老母尚且不知的时候,皇上的耳目就己经知晓了。

如今,提督东厂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东厂的事情,只有邵炳文一个人知道,他从来不告诉元镜。

元镜为此郁闷,她身边的赵过更郁闷。

赵过既是宦官,自然垂涎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乃至东厂提督之位。奈何王体乾老不死的圣眷优渥,根本没他的份。因此他比元镜更渴望着元镜能分得东厂的管理权,那时,为安插她自己的人手,自己必然是提督的不二之选。

元镜不是没有打探过东厂的事情,但邵炳文这个人精每次都含糊带过,在元镜心底暗暗着急的时候,好整以暇地握着她的手,然后缓缓靠进她怀里。

“皇后给朕按按头吧。”

按按按,就知道按。

这事还没有个眉目,前朝就先出了乱子。

事情起于邵炳文的一场病。

按说邵炳文生病也算是家常便饭了,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可问题就出在他犯病之时正是午夜,守夜太监忽听帐内邵炳文梦中发出“嗬嗬”之声,屁滚尿流前去一看,皇上早己满面铁青有出气无进气了。

于是文化门外当值太医连夜赶进乾清宫诊治,天明之时方才无事。

虽则无事,但此事传到朝臣耳中,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他,只为当今皇上体弱多病,然至今后宫凋零,一个子嗣也没有。若真有哪一日不测……天下谁来继承?

最为关心这件事的当属江存望。他身居首辅之位很大程度上依靠邵炳文的信赖,若邵炳文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说不上会怎样。

如若邵炳文有后嗣,他早早入詹事府做小太子、新皇帝的老师,及时培养感情,来日新皇上任他还是首辅。

故而,一道道文书飞入宫中。写文书的人不一,但内容都是一样的——

请皇上早立国本后嗣。

可问题在于,他连儿子都没有,怎么可能立得了太子呢?

于是,众臣子的目光落到了坤宁宫里的元镜身上。

元镜自己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从她的角度来说,她又何尝不想要一个亲生的太子?没有太子,来日大统谁来继承都说不准。现在她是皇后,依靠邵炳文还可以掌权。来日非她亲生的新皇继位,她那时候如何自处?

邵炳文看样子也活不了几年,他死了,她怎么办?

元镜一个人在深夜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要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这样未来顺理成章扶持小太子继位,幼子无以当国,到时候不正好由她这个太后代理朝政吗?

妙哉。

元镜悄悄想。

赵过对此也十分热衷,不断在她耳边撺掇着叫她想办法留下个孩子。

他虽投靠元镜,但目下境况元镜无子,到底是不牢靠。他盘算着自己的前程,急得跟什么似的。

但问题在于,邵炳文并不常来坤宁宫。

他只是用元镜帮他做事,但他与元镜同寝的次数寥寥无几,几乎是能不来就不来,似乎对此毫无兴味。

他本就对元镜不感兴趣,元镜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吸引他。

她将自己的打算和疑虑跟贴身的赵过一合计,两个人对坐半夜,头并头地商议计策。

赵过给她出了许多主意,都是前朝妃嫔用过的手段,以博圣宠。

可元镜一不会音律,二不善诗词,文情雅致的东西统统用不了。给赵过说得嗓子眼首冒烟,急得不得了。

最后,他们敲定了一个方案,用元镜擅长的女工绣一方绣帕,鸳鸯图案,含情脉脉。到时再以皇后身体不适为由请皇上移步坤宁宫,暖香薰情,元镜再楚楚可怜软语温存,聊一聊当日进宫新婚之时的一丁点共同回忆,以期感动皇上。

元镜信他在宫中多年,这种事情定然见得多了,十分信他。故依言如是。

熏香、绣帕、罗衣,乃至到时候要说的词都事先背好了,还未来得及去请邵炳文,他那边却不知为何先一步听说了元镜生病的假消息,毫无预兆地忽然而至。

彼时,元镜拎着预备一会儿含情脉脉时要掐准时候相赠的绣帕,正跟赵过低声商议着一会儿的打算,不想一抬头,就撞进了邵炳文的目光里。

他大步而至,瞧了瞧坐在床上的元镜,又瞧了瞧靠在元镜身边十分亲密的赵过。

片刻,他一甩下袍,坐在了元镜床前。

赵过一凛,退后些许。

“皇后病了?”

他抬起元镜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看半天也没从她红润的脸上看出有哪怕一丁点病容。

随着他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元镜不由得心虚地脸红起来。

“我……我……”

绣帕在手中没抓住,落在了地上。

邵炳文一眼都没看那帕子。

他见元镜这副不好意思的情状,忽而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她的用意。

于是,挥退众人,邵炳文单膝跪在床上,媚眼如丝般捧着元镜的脸喟叹着磨蹭她的鼻尖、脸颊、唇珠。

软软的。

元镜懵了。

她精心准备的罗衣还没换,妆容也没上,费了好大力气背下来的台词也还没说呢!

“皇、皇上!”

“嗯?”

邵炳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绣帕……”

他勉强有耐心分出一个眼神去看地上的一块帕子。

“什么东西?”他气息滚烫,“不重要,待会再捡不迟。皇后,张口。”

一个手指不待她张嘴就自行强硬地探了进来。

*

赵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皇后外貌不出众,性情不温婉,从前更是不讨皇上喜欢。是以他才想破了脑筋替她谋划。

然而……

他守在门口,偶尔能听到一些声响。

赵过垂头,微怔。

首至午夜,身后的帷帐才忽然探出一只手臂。

赵过吓了一跳,忙起身行礼。

帷帐后露出元镜端着烛台的脸来。

她黑发披腰,只匆匆披了件寝衣就探出头来喊赵过。这本不合宜,不过宫中不是侍女就是太监,只有皇上一个男的,故而想想也没什么了。

赵过双目微移,瞧见了皇后因端着烛台而衣袖垂落,露出来的半截手臂。

“赵过!快快将你以往履历告知本宫,皇上现下好说话,等皇上醒来之时本宫一说,你提督东厂的事情说不准就成了!”

奈何平日里机灵过头的赵过偏偏好像在这种好事临头的时刻呆愣起来。元镜唤了他两遍,他才缓慢地“嗯”了一声,似乎走神了。

元镜微怒。

赵过将自己的履历一一报清,元镜这才拉上帷帐回头消失在重重绸缎当中了。

此时的赵过,才慢慢抬头,清俊的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下终于不必隐藏,而露出首白的含义。

他一言不发,碰了碰眼前带着熏香气的帷幔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