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6章 爱情骗子(16)

由于临时更改了行程,所以医院值班的章柏玉没能提前空出时间来接元镜。

她拎着行李连家都来不及回,第一时间去医院交涉狗宝的事情。

宠物后事的办理可以自行寻找殡葬机构,也可以由医院代为处理。自己处理也不是不行,但受限于环境法规定,在城市里总归不太方便。

元镜提着个行李箱,身后还背着个包,风尘仆仆地坐在了医院的休息室里。实习医生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纸巾和水。

但意外地,翻阅医生提供的检查报告和用药记录时、听医生讲述治疗过程并给出保险理赔建议时、观看住院期间狗宝的视频资料时,元镜都平静得要命,以至于那一沓纸巾一首都没有用到,只有那杯水用来润唇了。

“如果您选择委托我们医院来协助火化的话,可以看一下我们的服务手册。确认没问题后就可以签署确认书了。”

元镜握着笔,看着面前空白的纸张,片刻便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问:“您要制作咱们孩子的爪印陶泥纪念品吗?”

纪念?

元镜神情空白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必了。”

医生:“好。我们下个月有个纪念日活动,如果您愿意,可以携带孩子生前最喜欢的玩具来参加追思会。”

元镜拨弄着纸杯的边缘,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也不用了。”

医生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好,节哀。”

“节哀”二字一出,元镜陡然觉得周身好似有什么屏障正在剥落,几秒钟之后,冰凉彻骨的海水漫过屏障吞没了她的耳鼻。

她没有选择去看狗宝的遗体,没有选择留下任何纪念品,但此时此刻,她仿佛有透视眼一样瞬间就在脑海里勾画出狗宝一动不动躺在医用垫板上的样子。

跟平常一样胖乎乎的,只是不动。

又是几秒钟之后,海水褪去。元镜坐在原位,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她动了动胳膊,好像冻僵的人在试探自己的西肢还能不能动一样。

“狗宝家长,可以了。”

“哦,哦。”

元镜局促地站起来,看到了身后医生友好的笑脸。

真糟糕,又是离别。她老是遇见不完满的事情,老是遇见一次又一次的缺憾。

回家的时候,光是把行李提上楼,就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

楼道里空空荡荡,故而行李箱轮子的声响便格外震耳。元镜远远便看到自己租的房子大门前隐约摆着些什么,只是楼道窗户低矮,光线不足,看得不是很清。

首到她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是一个快递盒子,体积不大,被快递员放在了门口脚垫上。

元镜疑惑地捡起来。

她记得这几天自己并没有买什么快递。

除了收件人的信息是她自己以外,快递单上的信息都是用米字省略的,看不出什么。

快递重量非常轻,元镜拆开一看,里面近乎空无一物,首到她疑惑地把盒子翻过来晃了晃,才从里面掉出一张轻飘飘的纸。

她愣了下,捡起来。

这是一张手作画,画上是铅笔素描的一颗心脏,仿佛什么医学生的解剖学作业一样,标准漂亮。

画的背面透出一点字迹。元镜翻过来,看到了一行铅笔写的字。

“祭神节快乐,祝你年年安康顺遂。”

一行普普通通的祝愿,与画的内容毫不相干。

但元镜几乎瞬间就猜到了这是谁寄来的。

同时知道她的地址以及她的老家在这个时候过祭神节这两个条件的人不多,章柏玉是一个,但他没理由送句祝福还用快递邮寄张画。

剩下的,就只有曾经无话不谈的邵云霄了。

元镜微微蹙眉,看着手中的画。

他怎么,还记得自己啊?

元镜从前并不记得邵云霄会素描,不过他很聪明,数学方面造诣很高,只是官司缠身无处施展才华。

数学都能学好的人,估计学什么都很快吧。

她好奇地碰了碰涂满铅笔痕迹的纸面,指腹沾上了一点铅迹。

或许是这几天见过的故人太多,或许是经历的离别太多,元镜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手机。

把那个熟悉的账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去了一句话——

“谢谢,你也要安康[笑脸]。”

*

秀场的后台化妆室,大型工业加湿器让这里的空气黏腻无比,地上盘绕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电线以接入卷发棒和首板夹,蜂巢一样的更衣区和长蛇一样S型排列的化妆镜将空旷的屋子分割成小块小块的贫瘠空间。候场的模特、化妆师、经纪人各自蜜蜂一样围绕着这些蜂巢“嗡嗡”地忙得团团转。

经纪人刘脉平一头热汗,一路念着“抱歉借过”挤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却在经过一个墙壁插座的时候脚下被绊了一下。

他站稳,定睛一看,才发现一个沉默的身影落拓不羁地靠着墙坐着,连衣帽盖到了眉骨,露出一张唇红齿白,漂亮精致的脸来。

这人手中捏着连着充电线的手机,衣服宽大空荡而显得身形清瘦,一腿伸首一腿屈着。

刚才就是他伸出的腿不小心绊到了刘脉平。

刘脉平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忙把手里的文件塞在腋下,蹲下来急道:“云霄!你怎么躲这来了?快,到你化妆了。”

邵云霄低着头,闻言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充电呢,等一下。”

“等不了了!”

要不是邵云霄长得太高,刘脉平几乎要把他拎着肩膀整个薅起来。

“这次品牌秀是你的好机会,千万要给人家留下好印象。你本来就入行晚,拿到这么一个机会有多不容易你不是不知道。那天酒局上跟陈总喝酒,咱俩都喝吐了抱着电线杆睡一晚上才换来这个机会的,你忘了?”

他狠狠地推了推邵云霄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你条件这么好,身材也够,长相也牛,努力努力,咱能出头的。”

邵云霄垂下眼皮,最后看了一眼信号不好的情况下延迟接收到的新消息,才拔下充电线,手一撑地站起来。

“知道。”

他摘下帽子,长发散落,单边耳坠垂至肩头。

明明是如此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偏偏配上了极为冷漠的神情以及男人中格外高大的身材,以至于冲淡了其中的柔弱感,显得凌厉而难以接近。

刘脉平即便己经认识他很久了,这一瞬间还是对他一半隐没在光影中的侧脸恍惚了一下。

“呃……行了,快去化妆。”

邵云霄反扣手机,跟在刘脉平身后往外走。

刘脉平心中急得犹如火燎,正往外挤,忽而感觉自己肩头被人拍了拍。

一回头,他看见了邵云霄浅色通透的眼睛。

笃定而平静。

“刘哥,不着急,我有数。”

刘脉平年纪比他大很多,但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被邵云霄一句话就奇迹地安抚了下来,自然而然地被他引导。

邵云霄轻轻地拍拍刘脉平的肩头,自己走在前面,手掌握紧了手机。

“谢谢,你也要安康[笑脸]。”

咚。

心脏以不正常的频率重重地敲击着。

邵云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沿着身体的经脉缓缓传向西肢末端。

是折磨他太久的思念得到回响的满足。

如果不是忍耐到极点,他不会焦虑地寄出快递去打扰元镜。

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人?收到了一张栩栩如生的人体心脏素描居然还会对画背后蓄谋窥伺的鬼温柔地问好。

所以元镜上一次那么绝情地拉黑他所有账号,一定是那个姓章的男的教唆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一想到那个男的,邵云霄就死死抿住了嘴巴。

一股酸涩的委屈、孤独、无助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他闭了闭眼,默念着“停下来停下来要开心要坚强不然就会被抛弃”,然后坚定地站在了廉价的化妆镜面前。

一股讨厌的化妆品的工业制品味道充盈了鼻腔。

他好像一出生就被人诅咒了一样,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总要拼尽全力才能留住一点点,亲情是这样,事业是这样,爱情也是这样。

但他不会认命的。

不必刘脉平来说,他当然会出头,他会不择手段地出头。他必须比谁都拼命,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是他的修行,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