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药王谷与白日的状态截然相反。
如果白日里的药王谷称得上世外桃源，那夜间的山谷则变成九幽地狱。
当北斗七星攀上最高点时，药王谷缓缓露出森森獠牙。
清晨琥珀色的溪流在此时化成墨绿色，水面沸腾如尸油，藏于水中的蛊虫不时浮现在水面。
百草阁的雕花地砖逐块翻转，露出下面嵌满锁魂钉的血肉药柜，一旁的地牢里满是被折磨成没有人样的试药人。
一旁的鸟笼内，白昼温顺的药灵鹦鹉用鸟喙撕开绒毛，露出内里腐肉拼接而成的傀儡身。
躲避许久的李长安趁着夜色开始行动。
他此刻脚踩《禹步》避开谷口的九曲慑魂阵，脚步腾起落下，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阵眼死门。
行进中，一旁的悬崖上倒悬的血灵芝泛着幽光，其根系竟然缠绕着未消化完的婴儿头骨。
迈过九曲摄魂阵的李长安看向前方的浮桥，浮桥两侧皆是墨绿色的潭水，水面不时翻涌出几只蛊虫，那是药王谷的千蛊潭。
就在他一脚踏上浮桥时，一只蛊虫震开双翅朝他飞来。
李长安知道，他腰间的香囊可以骗过巡夜的灵犬，却无法躲过这蛊虫的确认。
大袖一挥，蛊虫被他扫在地面一脚踩死。
不待潭中其他蛊虫有所动作，李长安道袍一挥，手指化作一道锋芒。
他割破指尖，血顺着伤口渗出，一滴夹杂着金色的应龙血滴入千蛊潭。
原本平静的潭水在应龙血滴下的瞬间翻腾起来，无数蛊虫在潭水之中自相残杀。
蛊虫不断飞起落下，密密麻麻的虫尸落在水面之上，与此同时，三百具尸骸也从潭底浮现。
李长安看着这一幕，不由地皱起眉头。
“药王谷……己经不是原来的药王谷了……”
青苔斑驳的青铜门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李长安的指尖刚触到门环，檐角铜铃便发出刺耳鸣响。
李长安随即警觉起来，可除却烛台上跃动的火苗泛着蓝光，其他地方并无异常。
翻身进门，月光照在“济世堂”金匾上，透射出的影子却是“食人窟”三字。
一名童子现身，百草阁亮起烛光，此时的李长安己经如壁虎一般贴伏在房内檀木横梁上。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梁柱缝隙渗出的粘稠液体，伸手一闻，淡淡的腥甜气味传来——那是人面蛾产卵时分泌的粘液。
房梁之下，青铜鹤嘴炉腾起袅袅青烟。
烟雾上腾，却在触及房梁时诡异地凝成北斗七星阵图，险些缠住李长安的脚踝。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房间内多出两道身影。
“世子这癔症，最忌忧思过甚。”
苍老的声音响起，那是药王谷的七长老。
李长安目光所及之处，一名身着云锦裁制的月白广袖袍少年映入他的视野。
十七八岁的苍白面庞，眼下泛着青黑，歪坐椅背的姿态尽显天家的慵懒。
七长老的言语，他似是毫不在意，竟然从袖口处摸出一块玫瑰酥。
“你们药王谷的饭药王谷的饭连狗都不吃。”
说着又从另外一侧袖口摸出一块芝麻糖递给七长老。
“喏，御厨秘制，是我瞒着阿哥用夜香桶带进来的。”
灯火摇曳间，他手腕间的金镶玉镯透出缠枝莲纹理——那是皇族身份的象征！
天家皇族也与药王谷有联系？
李长安脑海中闪过一丝疑问。
细想起来倒也十分简单，青州地界隶属玄渊国。
除却开国那位人皇，其后代子嗣修为低下甚至无法修炼的大有人在。
药王谷的名号响彻整片大陆，自然会有皇族与其产生交集。
毫无疑问，这位世子应当就是在药王谷寻医问药的皇族之一。
说话间，七长老的枯指接过芝麻糖的同时指甲划过世子腕间，指甲缝里残留的朱砂碎屑混着黑血，在世子皮肤上拖出网状黑纹。
李长安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癔症，而是药王谷禁术“狼噬蛊”发作时特有的“天狼纹”！
“多谢世子赏赐，接下来请世子用药。”
七长老话音落地，房门被打开，六七岁的药童捧上一只冰裂盏。
七长老接过打开药盏，莹缕药液表面浮着金箔，半颗名贵的雪蟾丹在摇曳内起起伏伏。
李长安细细嗅去，却闻到药液之中藏着鬼面菇特有的腐草腥气。
“殿下需连服九日，方能拔除病根。”
七长老推过药盏，伸手拂过世子发顶，指尖暗藏的银针在他百会穴上轻点。
世子的眼神瞬间涣散，嘴角还残留着玫瑰酥残渣，伸出双手木然端起药盏。
梁上突然传来“咔”的轻响，李长安体内的应龙之力似有感应，竟然在挪动他的脚踝。
七长老猛然抬头，李长安急中生智弹出手指上粘的蛾卵。
飞出的虫卵在半空炸开，化作数只磷粉扑棱的鬼面蝶。
一旁的药童还未退下，看到这一变故，几道灵气立即透体而出将空中的鬼面蛾悉数灭尽。
望着半空中落下的鬼面蛾，七长老对他露出赞赏的目光。
李长安趁机翻身跃上屋脊，眼睛余光瞥见西侧偏院闪过一道铁链寒光。
足尖轻点屋上瓦片，片刻之后他来到偏院门前，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偏院上褪色的金字——养晦斋。
李长安恍然大悟，他己经想明白为何世子会以这般姿态在这里出现。
三年前修为高深的永王李璘忽然从朝堂上消失，外界纷纷传闻他染病在身。
没过多久，他暴病而亡的消息传遍市井。
而这养晦斋应该就是他离世前的闭关之处。
药王谷与皇族究竟有怎样的联系？
永王李璘修为高深却为何突然离世？
世子又为何被七长老种下狼噬蛊？
李长安不得而知，不过他也没有多大的兴致去弄清事实。
一介修道废柴，也是三清观里不起眼的一个小道士。
李长安无心参与这等朝代更迭的自然规律。
反倒是搞自己的事要紧。
想到这里，李长安打定主意，蓦然朝着药王谷的丹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