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口供,画肖像,反复询问各种细节,等事情搞定,天已经大亮了。
陈督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警署,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几行莫名其妙的小诗。
“这到底真的是一个谜语,还只是故弄玄虚?还有,为什么要特意给我打招呼,难不成他们还想有下一次?”
意外之财来得快去得也快,陈督察毫不怀疑,这帮人在花完了钱之后,会卷土重来。
但这可是五百万,就算扔水里听响,也得花段时间吧?
铛铛铛。
敲门声响起,阿仔推门而入。
“老大,你睡了吗?”
“还没有,哇,你搞什么鬼呀,被人打了?”
陈督察被阿仔浓重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吐槽。
“睡不着啊,我满脑子都是那个谜语!”
阿仔打了个哈欠,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放下手臂时,眼睛里的血丝明显又多了一些。
“要不要这么拼命啊?人已经找回来,上面不会催得那么紧,不如先休息啦,我真怕你下一秒,就一头昏死过去啊!”
“这个一会儿再说啦!”
阿仔摆摆手,摸出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陈督察一看,上面写的赫然是那一首诗。
只是这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不少批注,各种画圈箭头,弄得乱七八糟,看得他一阵眼晕。
阿仔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去找情报组的伙计咨询了一下,他们说据统计,整个港岛包括离岛在内,能上香求神的庙宇有一千多间,但是有名的、能够评定为历史建筑的只有一百二十个,这里面靠海的只有不到五十间,只要我们把名单公布下去,让伙计们前去查看,必然能够发现端倪……”
“等一会儿!”
陈督察抬手喊停:“为什么要找能上香的庙?还非得在海边?”
“很明显啊,你看诗里的第二句‘慈悲的檐角滴着去年的香灰’,什么地方会有香灰?又跟慈悲沾边?还有屋檐?”
阿仔举起那张纸,在几个重点名词下方点了点,一脸这有什么难的表情。
陈督察想想,好像还真是。
整个港岛,能称得上飞檐斗拱的,也就只有那些求神拜佛的庙了!
“所以你想找海边的庙,是因为第四句里面提了一句潮水?”
“不止,还有第一句——海底的锈!这里的海底应该不是单纯指的地方,而是来自海洋深处的风。
咱们都知道,海上的风腐蚀性大,渔船几乎每个月都要除锈,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造价再高的船只也会变成一堆废铁!”
阿仔说着自己的理解,用探寻的目光看向陈督察。
陈督察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有点道理!那么第三句‘四分之一在砖缝里咬耳朵’是什么意思?”
阿仔忽然丧气起来,他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软塌塌地趴下来:“我就是想不通这一句!鬼知道四分之一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会在砖缝里咬耳朵!
故弄玄虚的家伙,他们要是敢出现在我眼前,老子非把他们的耳朵咬下来!”
陈督察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沉吟片刻后道:“砖缝显然是一个很重要的提示,能在砖缝里面弄出声响的,似乎只有老鼠和蟑螂吧?难道是四分之一个老鼠?”
“呵呵呵,老大你真有想象力!”他再抬起头,一脸“你就糊弄我吧”的表情。
陈督察有些尴尬,他轻松地摊开手掌:“只是猜测嘛!要不然你说,什么东西能在砖缝里说话?”
“反正不可能是老鼠!”阿仔挠挠头:“说不定是水管,我记得隔壁三八一洗澡,我家水管就响得跟开火车一样!”
“诶,这个倒是有些可能,但四分之一个水管好像没什么意义吧?”
“所以才想不通呢!”阿仔烦躁地挠挠头,咬牙切齿道:“怎么这么麻烦的家伙,老大,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在故意耍我?”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陈督察随口说着,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无意间一抬头,看到了墙上的挂钟,然后腰杆猛地坐直。
阿仔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老大你干嘛?”
陈督察没有说话,他盯着挂钟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阿仔。
阿仔不明所以扭头,之后眼睛一点点睁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是挂钟!”
话刚出口,陈督察就自我否定:“不不,应该说的是表,四分之一也就是一刻钟,十五分钟!”
阿仔立刻道:“应该跟时间没有关系,重点是十五这个数字,考虑到对方写这首诗的目的,十五可能是门牌号、楼层,或者是房间号,都有可能!”
“就是这样!”
陈督察精神一振,他一敲手心道:“你刚才说的那些庙,有多少附近有仓库或者居民区的?”
阿仔连忙起身:“我立刻叫人去查!”
“等一下!”陈督察叫住他,他盯着桌子上那张纸,忽然灵机一动,问道:“铁锈是什么颜色的?”
阿仔愣愣地回答:“红黑色的吧,怎么了?”
陈督察看向他,语气笃定:“不是红黑,是红磡,昨晚那帮飞车党便是从红磡隧道过的港,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其他的地方。
我记得红磡那边有一间观音庙!”
“没错,那是九龙半岛最大的观音庙,就坐落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我知道了!东西就藏在这条街上!”
阿仔顿时兴奋起来,火急火燎便冲出门去。
陈督察起身喊道:“叫冲锋队去,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
阿仔的声音远远传来,脚步声迅速远去。
一名抱着文件的女警有些错愕地出现在门口:“陈sir,阿仔他怎么了?”
“没什么!猜出了个答案罢了!”
陈督察笑着回答,他心情大好,拿起那首小诗又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两人推测得没错。
只是十五这个数字有点太笼统,恐怕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这首诗字里行间可能还隐藏着其他信息,他暂时没有看出来,不过这不要紧,有这些线索就足以让警方把东西找出来。
不管那帮家伙留的是什么,都必将成为法庭的呈堂证供。
按下心中澎湃,陈督察这才意识到还有人在等。
他连忙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一晚上没有睡,脑袋昏昏沉沉,刚才有点走神了,有什么事吗?”
“可以理解!知道你们很忙!”
女警点点头,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昨晚那些飞车党的检查报告和资产损失表都已经送过来了!这帮家伙真是命大,我听说昨晚出了好多车祸,不少人都被撞飞了五六米远,竟然全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只不过是手脚骨折罢了,竟然连一个内伤都没有!”
“是吗?”
陈督察有些意外,他打开文件翻了两页,里面赫然是那些飞车党的检查报告。
除了最前面两个倒霉蛋,一个手被吊在了脖子上,一个躺在床上吊着腿,其他人的照片都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头和手脚。
看起来有点夸张,实际上都是些皮外伤,最多十天半个月,都会恢复如常。
仔细关注了一下那个撞断腿的,发现这家伙是直接撞进马栏,惊得不少色鬼差点马上风。
陈督察嘴角抽搐,他严重怀疑这家伙的腿是被人打断的。
将资料翻到最后,看到资产损失金额的时候,他才愣了一下。
“要一百五十万?这么夸张?”
女警耸耸肩:“索要赔偿嘛,当然是往高了报咯,这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反正是受害者跟飞车党之间的口水仗,陈sir,要告他们什么罪?危险驾驶,还是恶意违反交通规则?”
“当然是危险驾驶,这帮人胆大包天,不关两天教育教育,你信不信他们下次会更疯狂?”
陈督察摇摇头,将文件扔在一边。
“报告我稍后写吧,今天恐怕没有精力了!”
“不着急,反正那些家伙还没有出院,一个星期之内搞定就行!”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小警员匆匆跑来,站在门口道:“陈sir,不好了,现在阿华忽然吐血,他的律师叫嚣着要告我们刑讯逼供!”
“什么?”陈督察都惊了:“那家伙谁在负责?”
“没人负责!”
小警员道:“昨晚我们轮流审讯也没有结果,便把他扔在了关押室!”
“那怎么会吐血啊?”
话刚出口,陈督察就反应了过来:“他们在耍花样!”
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他立刻冲出办公室向大厅走去。
果然刚走出来,看到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往外走,担架上躺着的正是阿华。
此时的他双目紧闭,嘴角带着血迹,神色之中有些疲惫。
但面色红润有光泽,眼皮还在一动一动的。
显然是装出来的。
见组长出来,几个轮班的下属纷纷起身。
“陈sir!”
“陈sir!”
一名穿着女士西装,身材极其惹眼的女士上前一步,杏眸凌厉地盯着他。
“想必这位就是重案组的组长陈督察了,我是尼日利亚驻港大使馆法务律师乔安妮,这是我的证件,我想请问,关于我的当事人刘安华被刑讯逼供一事,你有什么解释?”
陈督察只觉头皮发麻。
该死,这混蛋不就是个飞车党吗?怎么连大使馆的法务律师都跑出来了?
看着对方正义的眼神,陈督察硬着头皮道:“这完全是污蔑,我们警方是照章办事的,所有的手续都有录像为证,从未进行过刑讯逼供一事。
乔律师,我要提醒你,污蔑警务人员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乔安妮也轻蔑一笑:“你不用跟我争口舌之快,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在进入警署之前身体是健康的,体表没有任何明显伤势,但刚才他明显表现出了不适,我要求验伤!”
“当然可以!”
陈督察深吸一口气,长时间的熬夜让他有些昏昏沉沉,实在不想跟她耍嘴皮子:“不过,刘先生严重违反了法律,属于嫌疑犯,我必须保证他的所有检查要有警方的陪同。”
“不可能!”乔安妮毫不犹豫拒绝:“我的当事人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无法被严密看管,否则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说到这,她忽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陈sir,你们应该清楚他只是一个被人甩了的可怜虫,你们想要的东西,他一无所知,留下也只是浪费时间,何必干耗着浪费纳税人的金钱?不如你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说不定一觉起来,他自己就想办法找那人了呢?我可是听说了,他输得很惨!”
乔安妮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退回原位之后,脸上又换回了之前的表情。
陈督察微微皱眉,略微沉吟了一下后,摆摆手:“让他最近不要离岗,阿东,带这位律师去办保释手续!”
“是!”
一名警员立刻应声,走到乔安妮身旁,撇撇嘴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
乔安妮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她对陈督察微微点头,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很抱歉首次见面有些不愉快,但这就是我的工作,其实我对你们警方还是很好奇的,希望有时间可以一起坐坐!”
陈督察勉强笑笑,接过名片抬手示意。
他困得发癫,实在懒得跟难缠的律师打交道。
他准备回办公室小憩一会儿。
再不睡,他怕自己会猝死。
二十分钟后,乔安妮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走出警署大门,坐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银色保时捷。
刚一上车,后排的化骨龙就迫不及待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乔安妮冷哼一声,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出马当然是手到擒来!不过做戏要做全套,人已经送去医院了,我们去那边接他就好!”
“哇,波霸,我对你刮目相看啊!”化骨龙满脸堆笑,比出个大拇指。
“少拍马屁,我要的东西呢?”乔安妮冷着脸伸出手。
“早给你准备好了!”
化骨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对方手心里。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和阿king明明也就见过一面,怎么弄得像山洪爆发一样,挡都挡不住?他四十好几了呀,你没看到满头白发,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年轻力壮有朝气,连出去都有面子呀!”
“你懂个屁!男人当然还是阿king那样有味道!”
乔安妮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是整整一摞阿king的生活照,各种乱七八糟的写真,有露脸有不露脸的,正常照片也有偷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捏着一张半裸上身,露出肌肉的照片,乔安妮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冷下脸道:“好了,可以滚蛋了!”
“靠,你要不要这么现实!”
一分钟后,保时捷离开警署,化骨龙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忍不住摸出个小镜子整理一下头发:“明明就很帅嘛,什么眼光,还做律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