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仔，金紫荆广场附近的咖啡厅内，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甘雅坐在角落，修长的手指划过泰文书泛黄的纸页，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面前的拿铁早已凝结出奶皮，小食碟里的马卡龙也微微塌陷，可她恍若未觉，整个人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穿着制服的咖啡小姐踩着浅口鞋，快步走过来，双手交叠在身前，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小姐，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但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甘雅抬起头，墙上复古的挂钟指针正指向十一点整。
她眨了眨眼，如梦初醒般合上书，唇角扬起一抹歉意的笑：“抱歉，看书入迷忘了时间。”
随即提高声音喊道，“塔娜，我们该走了！”
“来啦妈妈！”
清脆的童音从咖啡店另一头传来。
塔娜抱着一只三花猫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粉色小裙子上沾着饼干碎屑，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像缀着两颗黑葡萄。
她踮起脚尖，努力将猫举到甘雅面前，“妈妈你看，它叫小咪，好乖的，你摸摸看！”
三花猫浑身僵硬，尾巴炸得老高，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一动也不敢动。
甘雅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接过猫递给咖啡小姐，歉意道：“抱歉，小孩子调皮！”
“没关系！”咖啡小姐将猫搂进怀里，蹲下身，长发垂在塔娜面前，“小妹妹，你喜欢小咪吗？”
塔娜用力点头，奶声奶气道：“喜欢！”
“那明天再来找它好不好？今天太晚，小咪要睡觉了！”
“好！”塔娜爽快地答应，拉着甘雅的手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小手不停地挥舞，“姐姐再见，小咪再见！”
咖啡小姐笑着拿起三花猫的一只前爪晃了晃：“小妹妹再见！”
等塔娜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她才将猫咪放在地上。
三花猫如获大赦，“嗖”地一下钻进吧台底下不见了踪影。
咖啡小姐快步走向另一个角落，那边还坐着最后一桌客人。
她心里嘀咕着，今晚真是奇怪，居然两桌客人都坐到打烊。
可还没等她靠近，坐在角落里、帽檐压得极低的男子突然站起身，随手扔下一张钞票就往外走。
那人走路时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专注的模样，仿佛在创作一幅传世名画。
如果咖啡小姐凑近些，就能看清本子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八点钟，两人出现在轩尼诗道五百号。】
【九点钟，女人将孩子送入上环印章街斑马国际私人幼稚园，随后拐入海味街消失不见。】
【注：斑马幼稚园每月平均费用为六千港币，超过市民平均收入一倍。】
【下午三点，女人接到孩子去了石板路公园。】
【五点钟，两人在路边吃云吞面。】
【六点钟，两人抵达金紫荆咖啡店。】
【十一点，两人离开，步行前往轩尼诗道方向。】
季正雄啪地合上笔记本，帽檐下的眼睛眯成两条缝。
他裹紧风衣，不紧不慢地跟在甘雅和塔娜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自从上次在深夜食堂被甘雅似笑非笑地威胁后，他就像块狗皮膏药，死死盯上了那里。
他是个谨慎到骨子里的人，深知贸然行动就是找死，所以放弃了直接上门打探，转而玩起了“盯梢游戏”。
可这游戏玩得他直冒冷汗——深夜食堂就像个调皮的幽灵，只在凌晨十二点到天亮前出现，其他时间不管他怎么找，都见不着。
就算他在周围偷偷做标记，第二天再来，那些标记要么凭空消失，要么歪到了姥姥家——一次偏了七米，一次直接偏了二十五米，简直离谱。
季正雄咬了咬牙，只能把目标转向定时接送孩子的甘雅。
今天，正是他盯梢大计的第一天。
前方，甘雅和塔娜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
塔娜举着一个快要化掉的甜筒，伸出小舌头使劲舔着，奶油沾到了鼻尖上。
“妈妈！”
塔娜突然停下，一脸天真的道，“那个叔叔还跟在后面诶，要杀掉他吗？”
甘雅淡淡道：“不必，他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那等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能给塔娜杀么？塔娜喜欢他的心脏。”塔娜歪着脑袋，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甘雅伸手擦掉女儿鼻尖的奶油，轻声道：“可以，但不能生吃哦！”
“嗯嗯，塔娜保证！”
塔娜眼睛一亮，连忙和妈妈拉钩。
就像乖巧的女儿跟妈妈撒娇，场面十分温馨。
这时，一个三口之家正好路过。
母亲看着甘雅母女，忍不住感慨：“真温馨啊，老公，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吧！”
男人翻看着一张报纸，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儿子瞪大眼睛，满脸震惊：“什么？爸妈你两其实是母子？我爸不是我爸，是我哥？”
冷风吹过，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父母二人缓缓扭过头，脖子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眼中泛起妖异的红光。
儿子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举起手赔笑：“我开玩笑，开玩笑的，别当真……”
“去死吧，你这个不孝子，看我孝子贤孙拳！”
“看我望子成龙腿！”
“合击技！拳脚双核，风云无量！哈！”x2
两道黑影闪过，儿子惨叫着飞进小巷，砸翻了一堆垃圾桶。
“哪里走！看我取你狗命！”
“不要跑，让我送你归西！”
“哈！”x2
“啊啊啊，不要啊——”
父母二人怒吼着追进巷子，里面顿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和阵阵哀嚎。
季正雄刚转过街角，正好撞见这离谱的一幕，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群吃瓜群众，瞬间把巷口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等季正雄回过神，甘雅和塔娜早就没了踪影。
他忍不住骂了声痴线，快步离开。
凌晨零点五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梅姨裹着貂皮大衣，伸手推开深夜食堂的门。
她径直走向吧台后面的邓正明，身上的龙涎香混着烟味，气场十足。
“三十支MP5，五百支手枪，格洛克17或伯莱塔92F二选一！”梅姨微笑道，“打包价五百万！”
邓正明挑眉问道：“没有子弹？”
“子弹另算，十元一发！”
“港币？”
“当然！”
“那倒是不贵！”邓正明点点头，“几成新？”
他心里清楚，五百多把枪才卖五十万美金，怎么可能是全新的？
搞不好都是从战场上扒下来的二手货。
“七成左右，但使用绝对没问题。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梅姨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显然对这笔生意势在必得。
邓正明沉吟片刻，道：“我需要先验货！”
梅姨皱起眉头：“这不合规矩。”
“多给你二十万！”
“那就没问题了！”梅姨立刻变脸，掏出一张纸条拍在吧台上，
“三天后，公海交货，这是坐标。”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这时，白展堂叼着个包子从后厨晃悠出来，靠在柜台上大口咬着，含糊不清地说：“她有点心急啊！”
“可以理解。毕竟是一条新财路，这次若能打开局面，以后便是财源滚滚。”
邓正明不以为意，转头问甘雅，“那家伙还在跟着你们？”
甘雅平静地点点头。
白展堂笑了：“果然是贼王，做事就是谨慎。要不要处理掉？”
邓正明摆摆手：“我倒是想看看，他想干什么。”
“随你！”
白展堂耸耸肩，冲甘雅招了招手，“甘雅，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他一脚把旁边的行李箱踢到柜台外。
甘雅的眼睛瞬间泛起血色，苍白的皮肤下青筋微微跳动。
塔娜原本粉雕玉砌的小脸裂开几道黑色纹路，漆黑的大眼睛里翻涌着诡异的怨气。
“多谢！”
甘雅盯着行李箱，她深深地看了白展堂一眼，微微鞠躬，然后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
塔娜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漆黑的牙齿：“谢谢叔叔，我们欠你一个人情哦！”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在空中。
白展堂眨了眨眼，看向一脸淡定的邓正明：“你不是说她们已经是人了么？刚才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
邓正明头也不抬，继续翻着系统商城选购食材。
昨天看到又卖各种虫子的，他准备今晚搞点滇南特色，来个全虫宴，看看效果如何。
“你还真是心大！”
白展堂摇摇头，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眼睛一亮：“对了，既然季正雄一直在盯梢，你猜他会不会截住梅姨？”
邓正明抬起头，摸着下巴思索：“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杀手经纪，季正雄就算有想法，恐怕也讨不到好果子吃吧？”
“赌一把？”白展堂来了兴致，“我猜他早就在等今天了。”
“赌什么？”
“你赢了，我给你替一天班！”
邓正明一愣：“你能做到？”
白展堂撇了撇嘴：“偷个工位而已，很难么？无非是狸猫换太子。”
他可不是吹牛，小偷模拟器升级后，连人都能“偷梁换柱”，系统商城里的变身道具，十个金币就能让他变成别人，持续六个小时，替个班绰绰有余。
“那就这么定了！”邓正明一听有放假的机会，立马答应下来。
“别急，万一我赢了呢？”
“我给你替一天的班！”
“去死吧你，自己人也糊弄！”白展堂翻了个白眼，“我赢了，保龄球馆的钱让甘雅去取回来。”
邓正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只是取钱？”
“要不然呢？”白展堂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找个封闭空间交赎金，这不摆明了给警方送人头么？学学人家忠义信，找个山头随便一丢，鬼知道是谁收的钱。”
邓正明耸耸肩：“忘了告诉你，收钱的事有人接手了。”
白展堂一怔：“什么意思？等等，你又解锁新游戏角色了？”
邓正明得意地笑了：“而且是个女号哦，我起名叫露西亚。”
白展堂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那我还跟你赌啥！有这功夫，不如回去溜达几圈，看看有没有凯子，晚上去创收。”
“等下！”邓正明连忙喊住他，“赢了给你二十金币！”
“成交！”白展堂瞬间转身，脸上笑开了花。
邓正明无语：“你还真现实。”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嘛。再说，第二阶段的道具强归强，可价格也太离谱了，一个每天只能用五分钟的隐身球就敢要一百金币，简直是抢钱。”
“那你买不买？”
“废话，不买是傻子！”
“……”邓正明一脸黑线，扭头喊道，“甘雅！”
甘雅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吧台前，脸颊上多了一滴血珠，正缓缓滑落。
显然，她刚才在忙。
“老板！”
“去看看情况，拍下来！”邓正明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棒球大小的摄像头丢给她。
“是！”甘雅接过摄像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邓正明摸出遥控器按了一下，门旁边的小黑板翻转过来，变成了一个二十九寸的显示屏。
白展堂眼睛一亮：“又升级了？你这速度可以啊！”
“没办法，出不了店，只能想点歪招。好在无线信号还能用。”
说话间，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门口小巷的画面。
画面清晰明亮，如同白昼。
白展堂挑眉：“微光夜视监控器，你这还有好东西呢？多少钱，给我弄两个？”
“十枚金币一个，不包安装售后，要多少有多少。”
“靠！奸商！”
两人正斗嘴，屏幕里的画面突然快速移动，最后停在角落里一辆不起眼的货运面包车上。
镜头穿过前排座椅，画面中，梅姨和穿着风衣的季正雄面对面坐着。
梅姨神色冷然，季正雄手里把玩着一把枪，一脸的微笑。
白展堂摸出烟，甩给邓正明一根，得意道：“看来是我赢了。”
“说两句话而已，别那么早下结论。”
邓正明不慌不忙地点燃香烟，打了个响指，“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画面里，甘雅伸手在摄像头前轻轻一抹，声音瞬间传了出来——
“……自我介绍一下，季正雄，一个有些想法的年轻人！”季正雄嘴角上扬，语气温和得像在拉家常。
梅姨冷哼一声：“那可惜了，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要落空了！”
季正雄轻笑：“就因为我用枪指着你？”
“这一点还不够么？”
“别误会，我对你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你是什么人，我只是对那家小店有些好奇，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二？”
梅姨瞟了眼枪口，没说话，眼神里满是不屑。
季正雄摇摇头：“好吧，看来我果然唐突了。这样吧，如果你的情报能让我满意，我可以支付一点报酬！”
他掏出一张瑞士银行本票递过去，“五十万港币，够诚意了吧？”
梅姨面色古怪：“你认真的？”
季正雄耸耸肩，将本票丢给她：“你可以先验货！”
梅姨也不客气，拿起来摸了几下，又贴近看了看，随后果断收好。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
季正雄微笑：“这么说似乎有些笼统，不如就按照你的理解介绍一下，不清楚的话，我会再问！”
“好吧，看在五十万的份上！”
梅姨想了想，说道：“怎么说呢？在我看来，深夜食堂算是一家服务平台。只不过他们服务的对象并不是普通人而已！”
“哦？他们能提供什么服务？”
“很多！军火、洗钱、暗杀、收尸、医疗。只要出价够高，他们几乎什么都能做到！”
梅姨淡淡地道：“据我所知，这家店表面上平平无奇，实际上关系网很广。就拿我来说，上次就从老板手里接到了个东南亚的暗杀任务，价钱很不错！”
季正雄皱着眉沉默：“他们影响力这么大？”
梅姨点头：“只大不小！”
她并不清楚深夜食堂的底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帮忙抬一抬身价。
这样一来，她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无形中多一些威慑力。
季正雄沉吟了下，问道：“小店的营业时间是怎么回事？入口有什么机关么？为什么白天找不到？”
梅姨摊手：“这你可难倒我了！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在白天进入那家小店。”
季正雄点点头，“那么，金币是什么？为什么交易的时候，会有这种货币？”
“那东西算是内部流通的一种货币吧。”
梅姨想了想，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分辨同类人的道具，也可以理解为地下世界的货币。当然，目前似乎只有小范围在流通。这一点不知道是我调查有误，还是消息被掩盖了，总之相关消息很隐蔽。”
“那么价值呢？我是说，一枚金币能值多少钱？”
“不清楚！”梅姨摇头：“这东西似乎并没有固定价值，老板的解释是每一枚金币，都代表一次可以在小店委托任务的机会。”
“原来如此，内部货币加上小圈子的敲门砖么？难怪以前从未听说过！”
季正雄微笑起来：“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上有那种金币么？”
梅姨神色一变，忽然惶恐起来。
“别——”
“biu——”
季正雄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她的心脏，穿透车厢消失不见。
梅姨瞪大眼睛，双手捂着心口缓缓倒下，嘴巴一张一合，如同上了岸的鱼。
季正雄收枪入怀，在梅姨身上摸索了下，将银行本票取回。
拿过她的手包，打开翻找了下，果然看到内侧小包里藏着的金币。
他拿出来，借着昏暗的路灯光芒打量着，逐渐露出笑容。
“你果然随身携带着，真是……帮了大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