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钟深处,暗红符文如活物般在青铜钟壁上蜿蜒游走。擎苍枯槁的身躯骤然舒展,周身缠绕的锁链寸寸崩裂,幽蓝鬼火顺着他银发攀附而上,将钟内映照得森冷诡谲。他垂眸凝视掌心翻涌的魔气漩涡,那是离怨魂魄消融后化作的混沌之力,嘴角终于扯开一抹扭曲的弧度。“离怨,原来是你,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这百年桎梏倒成了妙局,你以魂血为引唤醒本君,这份孝心当以天下为祭。待为父破此困局,必令八荒生灵尽成血祭,以三界哀嚎告慰你的忠魂。哈哈哈哈哈哈!”桀骜狂笑震得钟体嗡鸣,暗红色雷霆顺着钟纹游走,将方圆百里夜空染成炼狱之色。
无妄海忽起腥风,镇守岸边的土地公佝偻着身子,白须在风中簌簌发抖。他望着那座本该沉寂万年的东皇钟,此刻却血光冲天,符文如赤红毒蛇般在钟身游走,钟体震颤时掀起的气浪,竟将岸边的芦苇生生压成齑粉。
"这、这不对劲啊......"土地公颤巍巍地掏出怀中的桃木令牌,声音里满是惶恐,"帝君明明说过,东皇钟七万年才解封一次吗?,怎会......"话音未落,一道暗紫色闪电劈中钟顶,震得方圆十里地动山摇,他踉跄着扶住岸边的礁石,腰间的铜铃发出急促的叮铃声响。
想起东华帝君曾叮嘱的紧急之策,土地公再不迟疑,抖着手掐诀念咒,周身泛起微光。随即化作流光首冲九重天。
暮色如血浸染青丘密林,玄女抱着那死婴跌跌撞撞穿行在荆棘丛中,腐叶下暗藏的枯枝骤然绊住她的脚踝,整个人重重扑倒在地,怀中襁褓脱手飞出,撞在嶙峋怪石上发出闷响。
枯枝断裂的脆响惊得她浑身战栗,摸索着在满地腐叶间胡乱抓握:"应儿!应儿!"
远处传来翼族甲胄的铿锵声,巡逻兵将的交谈声越来越近,她慌忙抱起那病儿滚进灌木丛,枯枝刮擦着溃烂的眼窝,疼得几乎昏厥。
玄女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心道:娘,女儿不想去人间流浪,女儿的眼睛好痛,女儿好想你。女儿来找你了,
玄女之后跌跌撞撞摸进青丘地界,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顺着下巴大颗大颗地砸落。心道:“娘,你看看女儿还带来了你的亲外孙,娘,你可还记得女儿?七万年了,女儿每次派人来接你去翼界享福,你都不肯。娘,你可是在怪我,可我毕竟是你的女儿啊!娘。”
夜色中忽有话音传来:"玄女她娘,这都戌时三刻了,怎还在外头晃悠?"
玄女耳畔乍然响起那声"玄女她娘",欣喜不己,提裙便要扑上前去。可指尖触及脸颊上凹凸不平的灼痕时,动作陡然僵住。“不,我不能以这幅面容去见娘,娘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了,明日,明日等我洗净脸上血污、我再去见娘。”
寒夜的风裹挟着枯叶掠过窗棂,老妪望着蜷缩在廊下的身影,嗓音里浸着三分担忧:“三更半夜的,你也不怕摔着碰着。就像上次一样,生生地坐一夜都没人看到,。”
玄女娘骤然攥紧胸口衣襟,指节泛白如霜,声调几近崩溃:"你莫要再唤我玄女娘!我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老妪叹了口气,枯瘦的手掌轻轻抚过对方颤抖的脊背:"血浓于水的亲缘怎割舍得断?纵有千般不是,她终归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肉?不过是养不熟的豺狼!"玄衣妇人剧烈咳嗽着,猩红血迹溅在月白帕子上,"你不要替她讲话,当初墨渊上神是多么仁善,还有叠风上仙,司音上仙,他们都肯收留她,可她倒好,踩着他们的真心去攀附翼族!这等狼心狗肺的孽障,我恨不得从未生过!"
廊下的暗影突然剧烈颤动,泪如雨下:"娘!女儿纵然犯下弥天大错,血脉亲情岂容抹杀?"恨意如毒蛇攀上眼底,她攥着破碎的袖口嘶声低吼:"白浅,都是你害的,你害得我有家不能回。连我娘也不要我了,我要将你碎尸万段!"随即义无反顾地决定去人间找胭脂。
暮色浸染青丘桃林时,离镜的玄色衣袍在入口处凝成墨影。
迷谷这时走近道:"翼君请回吧,姑姑她不愿见你。”
离镜执拗道:“我一定要见到她。”
玄女正好离开青丘路过入口处,听到离镜守在青丘入口等待白浅,她身形微颤,急忙隐入树影深处。痛恨离镜:“好个虚伪的深情种!我为你受尽折辱刑罚,我甚至明日就要被问斩,你却在此处巴巴等着白浅垂怜!离镜,你还真是够薄情的啊!”
离怨死前的叮嘱突然在耳畔炸响,字字如雷:“往东去凡间寻胭脂,她天性纯善,见不得他人落魄。当年你是如何巧言令色骗得昆仑虚的阵法图的,如今便故技重施博取她的同情。等她放下戒心,你就像杀我一样杀了她。只要我父君破钟而出,知道离镜做的那些蠢事,就一定会杀了离镜,甚至让这西海八荒为我殉葬的。”
九重天上,土地公神步履匆匆赶往太晨宫。在朱红宫门前与执灯宫女互施稽首之礼,未及开口询问,便听对方轻启朱唇:"土地公来得不巧,帝君己往人间去了。"
"帝君竟去了下界?"土地神闻言神色骤变,银白须髯微微颤动。
宫女垂首敛衽:"帝君他老人家欲亲尝人间八苦,特拨冗两月历劫修行。如今己过西十余日,仙长若有要事,不妨下月再来。"
土地神抱拳作揖,眉间忧色未减:"多谢仙子了。"
宫女回礼:“客气了。”
这时司命自殿内走出。
"星君不是要下凡吗?"宫女轻声问道。
司命整了整云纹衣摆,眸中含笑:"是啊,去瞧瞧帝君老人家的境况。"说罢驾起祥云,转瞬没入云海。
土地神辗转返回东皇钟所在,却惊觉此前异常震颤己全然消弭。东皇钟静静悬于虚空,表面流光如常流转。
土地公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使劲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纳闷怀疑道:“难道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也罢,左右不过十几日的工夫,且待帝君归位再作计较。"话音未落,周身腾起氤氲雾气,须臾间隐入脚下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