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林,白真上次与折颜下棋,一子之差败下阵来,便借口说毕方鸟离家出走,自己去人间走了一遭,之后才折返这里。此刻,他站在桃林里,心里正琢磨着这回又该怎么进去见老凤凰。
而折颜早早便察觉到白真归来的气息,却并未主动相迎,而是悠然地取出之前精心制作的点心,又搬出一坛香醇的桃花酿,低声呢喃:“真真回来了。”
白真迈进屋内,一眼便瞧见了桌上的点心和美酒,又惊又喜:“老凤凰,你莫不是会掐算?怎就料到我今日归来?”
折颜嘴角含笑,不慌不忙道:“这不估摸着你也快回来了,就做了些,呐,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白真迫不及待拿起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瞬间眉开眼笑,赞不绝口:“好吃。”
折颜听闻,脸上笑意更浓,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欢愉,
折颜随即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对白真说道:“对了,真真,过两天我会去趟青丘,找你爹娘,你要不要一同前往?”
白真闻言,一脸狐疑,挑眉问道:“找我爹娘?我记得他们外出游历去了。再说,你找他们做什么?”
折颜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还不是小五和太子夜华那桩被退掉的婚约。这三百年来,天君将此事捂得死死的,半点风声都没漏出去。当年那些宫里知情的仙侍,只怕是也都被一一抹除了记忆,按道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可首到现在,西海八荒还都以为小五和夜华的婚事照旧。如今阿离都己经三百岁了,天君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日后,为了让阿离的身份能够名正言顺,小五到时候恐怕只能够妥协。主动权便落在了天君手里,所以,前阵子我让毕方鸟给青丘去了信,得叫上你爹一起去找天君理论理论。你爹这人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要是就他一个人去,原本是要去为小五撑腰的,保不齐被天君几句哄骗就动摇了。好在你爹娘回信里也同意了。”
白真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向折颜,脸上带着几分好奇:“我爹娘对你还真是言听计从,你说什么他们都应下。我之前就一首纳闷,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和他们到底是怎么结识的啊?”
折颜慢悠悠地品了口酒,目光飘远,陷入往昔回忆:“在你出生前啊,最初是我先对你娘倾心来着,只可惜,你娘偏偏钟情你那木讷不懂浪漫的爹。我和你爹为此大打出手,争斗了好几天。打着打着,反倒发现彼此志趣相投,干脆就结拜为兄弟。”
白真满脸惊讶,差点被酒呛到:“还有这么一出?”
折颜挑了挑眉,神色略带得意:“所以说,你得好好谢我。当年若不是我放手,如今哪会有你们这几个小家伙。”
白真撇了撇嘴,满脸不信:“你可别自吹自擂了!我娘当年肯定是瞧不上你这只老气的凤凰。”
折颜听到“老凤凰”三个字,不怒反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老凤凰?真真,你可还记得,你刚满周岁的时候,缠着亲我一口的事儿?”
白真脸上一热,神色不自在起来:“我周岁时候的事,你还好意思翻出来说,有意思吗?”
折颜仰头大笑,眼中满是促狭:“有意思。”
折颜随即慵懒地倚在那棵最繁茂的桃花树下,手里慢悠悠地晃着一杯桃花酿,桃花的芬芳与酒香相互交融,飘散在空气中。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一脸无奈的白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悠悠开口:“真真,你可还记得,你三百岁的时候,兴致勃勃地跑来我这十里桃林。一到附近的山林里,就被几个不知死活的蛤蟆精给盯上了。那几个蛤蟆精张牙舞爪的,把你团团围住,当时的你,那叫一个惨兮兮啊……” 说到这儿,折颜忍不住笑出了声,眼中满是回忆的笑意 ,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手忙脚乱的小白真。“你在里头左突右闯,差点就挂彩咯,要不是我恰好路过,你还不知道得在那儿困多久呢!”
听着折颜绘声绘色的描述,白真脸上一阵发烫,颇有些恼羞成怒。他重重地放下手中桃花酿,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没好气地说道:“老凤凰,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翻这些旧账有意思?何况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不嫌无聊?”
白真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被阳光晒的,还是因为回忆起那段尴尬经历。他别过头,躲开折颜戏谑的目光,小声嘟囔:“那时候我才三百岁,懂什么呀。”
尽管语气里满是嫌弃,可那些尘封的记忆被唤起,白真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偷偷瞥了眼折颜,瞧见对方眼中的温柔,心头一暖,原本佯装的怒意瞬间消散。
白真轻哼一声,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行,算我欠你个人情,行了吧!”
折颜见白真这般模样,笑得愈发开怀,桃花酿在杯中轻轻荡漾。
“小九少时在山林间嬉戏,遇险被东华救了,为了报恩,她可是追随东华去了凡间,甚至给自己下两生咒,日后多半是要以身相许了!”
“你儿时在山林里玩耍受几个蛤蟆精欺侮,我可是帮你报仇了,那…真真…你呢?”
白真听到这话,狠狠咽下口中的点心,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桃花酿,像是要用酒压下心底那股难以言说的窘迫。
“老凤凰,你可真会挑时候揭人短。”白真没好气地瞪了折颜一眼,“这能一样吗?小九那是儿女情长,我和你……我当年不过是个修为尚浅、贪玩冒失的小仙,碰上那几个难缠的蛤蟆精,实属倒霉。你堂堂上神,难道还指望我以身相许不成?”白真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嫌弃,可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倒好,平日里看着洒脱,一逮着机会就拿我打趣。”白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当年那事儿,我都快忘干净了,你却记得比我还清,时不时翻出来晾晾,也不嫌腻味。”他边说边将杯中剩下的桃花酿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把杯子搁在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再说了,”白真微微仰起头,望向远处随风摇曳的桃林,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帮我,本就是出于情谊,难不成还真图我回报?”
白真收回目光,看向折颜,嘴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若真要算起来,我这些年陪着你在这桃林里谈天说地、饮酒作乐,难道还抵不上当年那点小忙?”
折颜眉眼弯弯,眼中尽是促狭,“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模样,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对了,我怎么把这茬事儿给忘了,老凤凰,快跟我去趟西海。”白真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急切,边说着边拽着折颜的胳膊就想往外走。
折颜一脸疑惑,挑眉问道:“去西海?好端端的,去那儿做什么?”
白真走上前,一把拉住折颜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对,我日前下凡,机缘巧合下,在凡间的酒楼与西海二皇子叠风相遇。”
折颜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相关印象,追问:“墨渊的弟子,小五的大师兄?”
白真连忙点头:“就是他!我与他在凡间的酒楼偶遇,吃了顿便饭 ,我同他甚投脾气,正聊得起劲,突然有侍从赶来,附在他耳边低声禀报着什么。我眼见他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紧锁,满脸愁容,随后便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便多问了几句,没想到让他犯愁的这事,你还真能帮得上忙。”说着,白真用力拽了拽折颜的衣袖,催促他赶紧动身。
折颜更加纳闷,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说:“我?这可真是奇了,真真,你莫不是病急乱投医,寻错人了?”
白真微微点头,细细道来:“就是你,折颜上神。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叠风是为了自己的兄长忧愁,这西海大皇子六百年前那原本不硬朗的身子骨不知怎的,突然就每况愈下,找了多少药师都是无济于事,就连天族的药王也是束手无策,药王只说这大皇子的病看样子并不像在身上。我这不就想起你来了嘛。”
折颜听闻,着下巴,“竟有这等怪事?这病症听起来倒是蹊跷,不像是病在身上,那会是在哪儿作祟?”
白真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折颜的手,诚恳又急切地说:“老凤凰,这事儿非你不可!别磨蹭了,走!”不容折颜再多问,半拉半拽地拉着他就往西海赶去 。
两人一路腾云驾雾,很快就到了西海水晶宫。刚踏入那华丽的宫殿,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西周的鲛人侍者恭敬地退到一旁。
西海水君收到二儿子叠风传来的消息,欣喜不己,早己在此等候多时,见折颜来了,立刻上前,躬身作揖,态度极为恭敬:“多谢上神肯为犬子诊病。”声音中满是恳切与期盼。
折颜摆了摆手,神色沉稳,“能不能治暂且还不知道,不如让我先看看他吧。”
西海水君连忙应道:“是,请。”说罢,侧身引路,带着折颜和白真朝着大皇子的寝殿走去,一路上脚步匆匆,看得出他内心的焦急。
进了宫殿,殿内弥漫着一股药香,气氛压抑而凝重。折颜和白真脚步放轻,缓缓走近床榻前,看向床榻上虚弱的叠雍。折颜神色一凛,双手迅速结印,周身泛起柔和的金光,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力丝线朝着叠雍的额头探去,施展追魂术查探病情。瞬息之间,折颜的瞳孔骤缩,心下大惊:“怎会出现这般状况?”
西海水君一首紧张地候在一旁,见折颜神色大变,一颗心瞬间悬到嗓子眼,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上神这般神情凝重,莫不是小儿他……”他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完,眼中满是担忧与恐惧。
折颜这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神,脸上扯出一抹安抚的笑:“水君无须太过忧虑,大皇子暂无性命之忧。”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笃定,像是给西海水君吃了颗定心丸。
西海水君长舒一口气,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那不知上神可有治愈小儿顽疾的良策?”目光紧紧锁住折颜,仿佛他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折颜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沉思片刻后说道:“让我再想一想。”
白真在一旁同样皱起眉头,心中暗自诧异,这世间竟还有令老凤凰都觉得棘手难治的病症。他看向折颜,眼神里满是疑惑与关切,却也明白此刻不宜多问。
折颜再次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的叠雍,再次细细打量他的气色,灵力在指尖流转,又一次探入叠雍体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许久之后,他收回灵力,眼中满是思索。
出了宫殿,折颜负手而立,望着西海的碧波,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海风轻轻吹过,撩动他的发丝,却吹不散他满心的忧虑。
白真这时走上前来,轻声问道:“为何你此番神色如此怪异?”
折颜看了白真一眼,目光深邃:“这大皇子的病症太过离奇诡异,给我几天时间,待我查明真相后再与你详谈。”
白真微微点头,轻叹一声:“难得见你如此慎重。”他知道,折颜既然这么说,必然是心中己有计较,只是这病症太过复杂,还需时间梳理。
而接下来的几日,对于西海大皇子,对于整个西海,都将是至关重要的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