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斩断第九根青铜链时，整座地宫突然静默。陆明漪的青铜面骨碎在脚边，裂纹中钻出的赤眼蜈蚣正疯狂啃食她的灵核。五师弟的傀儡残躯卡在鼎耳间，机关腕甲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甲缝渗出的茉莉膏混着龙血，在青砖上烫出蜿蜒的卦象。
"当家的！看这里！"
驼队仅存的少年扒开坍塌的岩壁，火把照亮青铜门上的饕餮纹。纹路间隙凝结着冰霜，细看竟是师父用剑气刻的《葬龙经》残篇。我抚过"逆鳞三寸"西字时，指腹突然刺痛——门环上嵌着的半枚玉珏，正与我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玉珏相合的刹那，门缝里泄出陈年血腥气。三百盏鲛人灯次第自燃，映出满地琉璃骨。这些骸骨保持着跪拜姿势，每具心口都插着陌刀残片，刀柄红绫上绣着各派徽记——最前头那具骸骨的右手缺了三指，指骨缝隙里卡着半块焦黑的虎符。
"西师弟..."我蹲身拾起虎符残片，碎屑割破掌心。血珠滚落处，琉璃骨突然泛起金光，骸骨们齐刷刷转头看向青铜门。他们的下颌骨开合着，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燕...破...军..."
少年突然惨叫。他手中的火把坠地，照见自己急速晶化的双腿——那些触碰过琉璃骨的部位，正从皮肉开始凝结成琥珀。我挥刀斩断他膝盖以下的肢体，断口处迸出的不是血，是混着茉莉根的青铜汁液。
"当家的...东南巽位..."少年在彻底晶化前抛来火折子。铜盒砸在门环上，机关锁舌弹开的瞬间，整座地宫开始倾斜。我踩着倒下的琉璃骨跃上门楣，望见门后延展出的古战场——残旗插在堆积如山的青铜甲胄上，旗面残破的"燕"字正被风雪撕扯。
寒风卷着雪片灌进门缝。我裹紧染血的狐裘，靴底踩碎的冰晶下露出半截剑柄。拔剑时带起的雪雾里，突然刺来七点寒星——是唐门失踪二十年的透骨钉，钉尾淬的青磷火映出偷袭者腕间的银锁。
"陆家的狗倒是忠心。"我旋身甩出狐裘，钉尖刺入裘皮的闷响中，陌刀己劈开三丈积雪。偷袭者黑袍下的青铜面具应声而裂，露出底下溃烂的面孔——竟是当年被我斩于潼关驿的唐门三长老！
尸傀的指节突然暴长。我仰身避开毒爪，刀锋顺势削去它半片头骨。颅腔里涌出的不是脑髓，是缠绕着金丝的赤眼蜈蚣。这些毒虫遇风即燃，在空中烧出北斗阵图。阵眼处浮出一尊冰棺，棺中女子穿着我的旧甲胄，心口插着师父的七星剑。
"雕虫小技。"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撞上冰棺的刹那，古战场突然地动山摇。蛰伏在青铜甲胄下的尸骸纷纷站起，它们盔甲缝隙里钻出的茉莉根须，在雪地上织成巨大的困龙阵。
阵眼处的战鼓突然自鸣。我劈开两具尸骸跃上鼓面，发现鼓皮竟是人皮绷制——皮下跳动的金蚕蛊组成《葬龙经》全文。当陌刀刺穿鼓面时，金蚕蛊炸成血雾，在空中凝成陆明漪的残影："师兄，你斩得断因果吗？"
风雪骤然加剧。我循着鼓声余韵望向阵眼西北角，那里插着的残旗突然无风自动。旗杆底部露出半截剑鞘——正是我及冠时埋入青崖山巅的"破军鞘"。
尸骸们的攻势突然疯狂。我踩着青铜头盔突进，陌刀所过之处，茉莉根须尽数枯萎。当手指触及剑鞘的瞬间，整座困龙阵的积雪腾空而起，凝成三百柄冰剑。剑锋倒悬如林，每柄剑脊都映出我不同年岁的面容。
"燕破军——"
陆明漪的嘶吼混在剑鸣中。我反手将剑鞘插入阵眼，鞘身龙纹逐一亮起，震碎半数冰剑。残剑落地成卦，卦象中心的血洼里，突然浮出师父临终前未说完的唇语："...门后..."
青铜门在此刻轰然闭合。我抓着剑鞘扑向门缝，却被暴涨的茉莉根须缠住脚踝。那些根须扎进古战场的尸堆，拽着我撞向冰棺。棺盖移开的刹那，望见棺底刻着两行新血书：
"七月初七龙晒甲
燕家儿郎填天隙"
剑鞘突然发烫。我将其狠狠刺入冰棺，棺底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滚烫铁砂。砂雨中浮出一扇青铜小门，门环上拴着的银锁，正是我当年系在陆明漪腕间的定亲信物。
"原来在这里..."我扯断银锁，锁芯迸出的金粉在空中凝成地图。那些标注着龙脉的朱砂点，连起来正是青崖山的轮廓。当指尖触到最高处的标记时，整座青铜门突然下沉，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冰阶。
寒气顺着台阶漫上来。我解下染血的束发带缠住剑鞘，抬脚踩碎第一级冰阶。冰渣溅起的瞬间，地底传来驼铃闷响——与二十年前血洗潼关驿那夜的铃声，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