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全身肌肉酸痛。
应该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长时间保持身体僵硬状态造成的。
拾取完掉落物，任务结束。
向公会报告后，我回到平时投宿的旅馆。
睡了一晚醒来，迎接我的，是脚、腰、背、肩膀等处传来的阵阵抽痛。
久违的全身酸痛，让我不禁发出惨叫。
“痛痛痛痛痛……寂静，救命！”
“……这是主人第一次求救……”
多亏魔导石而完全恢复、活蹦乱跳的寂静傻眼地说道。
真羡慕你的身体。
稍微一动，我就痛得发出呻吟。
寂静轻声说道：
“咦？难道……是报仇的好机会？”
“……事先声明，我还能动口。”
小心我‘送还’你。
“不、不是啦，开、开玩笑……开玩笑啦。讨厌，主人。”
寂静慌张地挥舞手臂。
主人明明卧病在床，这个眷属却说出这种不得了的话。
结果，吉欧路基一伙全员被逮捕。
吉欧路基不仅风评极差，还犯下许多罪行，但因为人数众多，眷属的力量也很强，所以没人敢对他们出手。
的确，拥有两只盖尔的他，就算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所有NPC召唤师一起上，也很难打倒。
虽然世界观看似现代，但其实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这点我非常清楚。
然而，一旦失去作为战力的眷属，他们就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手段。
可以说是因果报应。
我也要小心一点。
失去力量的吉欧路基等人，最终会有什么下场，只有神知道。
我在廉价旅馆的硬床上，呻吟着滚来滚去时，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会来我房间的人屈指可数。
寂静代替动弹不得的我打开门锁，只见打扮干净整洁的李青叶和她的眷属小小骑士，一起冲进来。
“食粪蛆先生，你没事吧？”
“……还行。”
李青叶应该比我经历更多惊险场面，却完全一如往常。
明明被绑架、在地上打滚、差点被侵犯，吃了不少苦头，她的表情却完全没有阴霾。
这就是年轻人？
她似乎完全没肌肉酸痛。
我羡慕得不得了。
……虽然我本来就不擅长运动。
“主人，您最好别太勉强自己。”
寂静以夸张的动作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我的背。
仿佛肌肉被扭断的痛楚，让我忍不住发出惨叫。
“唔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没事吧……？”
李青叶一脸担心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宛如被冲上岸的鱼的我，把脸从枕头上抬起来。
寂静，你想杀了我吗？
“我、我只是开玩笑，主人～”
留下这句话，寂静被我送还。
李青叶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拿来的篮子放在地上，探头看着我的脸，开口询问道：
“需要我帮你按摩吗？”
“李青叶，你想杀了我吗？”
“哪有那么夸张……”
“别管我。我是一条被冲上岸的鱼。”
“咦咦……”
李青叶的表情从担心变成傻眼。
年轻的李青叶不明白这种痛楚。
深渊召唤原本就是垃圾游戏，变成现实后似乎越发垃圾起来。
至少在手游的时候，不管面对多么困难的任务，都不会肌肉酸痛。
我用一种顿悟的口吻喃喃说道：
“这就是……所谓的衰老吗……”
“……食粪蛆先生，你和我应该没差几岁吧？”
我早己成年，李青叶应该还是学生，所以应该差了不少岁数。
但在李青叶是怎么看我的？
不过，就算我跟李青叶同年，感觉也会肌肉酸痛。
我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强壮。
李青叶将食指抵在唇上，想了一会，接着若无其事地拿起她带来的篮子。
一股淡淡的甜香飘过来。
“我从公会那里拿探病的礼物过来。”
“是新的系统吗……深渊召唤里没有这种东西。更新了？”
会肌肉酸痛也是因为更新？
“食粪蛆先生真冷静……呃，是水果。”
说到探病，就是送水果。
虽然我既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只是肌肉酸痛。
在这个世界，似乎也一样。
因为背部的疼痛，我皱起脸，回了一句：
“我爱吃苹果。”
“……总觉得松了一口气。”
李青叶从篮子里拿起一颗好像镜子般亮晶晶的鲜红苹果。
从腰间拔出一把大型野外求生刀，她灵巧地开始削皮。
大概是她成为召唤师后得到的，适应能力真强。
李青叶一边转圈削着苹果，一边说道：
“食粪蛆先生……也是人类呢。”
“……”
真失礼。
说起来，我比李青叶更充满人味。
我很弱小。
行动会顺从私欲，以得失为基准。
我从未考虑过自我牺牲，甚至曾经想过，除自己以外的人类最好全部灭亡。
如果把人像眷属那样分成几种类型，像我这样的，应该占大多数。
李青叶的献身精神，虽然高洁到让我憧憬，但我绝对模仿不来。
不知道是出身还是成长环境，又或者是灵魂这种超自然的东西，我们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看见我沉默不语的焉展，李青叶慌张地向我道歉。
道歉的同时，她也没有停下削皮的手。
“不、不是的。对不起……那个，我以为食粪蛆先生是那种就算我被掳走，也不会来救我的人。我以为，你是对他人漠不关心——不会去做没有任何利益的事的人。”
“……李青叶，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一边抗议，一边在内心对李青叶的慧眼感到惊讶。
她说得没错。
我是那种就算有成千上万和自己无关的人死去，也能毫不在意地吃下三碗饭的人。
不想做没有回报的事。
玩家就是如此严苛。
所以，要是哪里出差错，我会干脆地舍弃李青叶。
而且大概就连自己舍弃她这点，都没有自觉。
我会帮助李青叶，单纯只是因为李青叶试图帮助我，为了还人情而己。
但是，现在的我，就算要拿九颗魔导石交换，也依然觉得帮助李青叶件好事……
我这么想。
听到我的抗议，李青叶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那双宛如无瑕黑钻石般的眼眸，映照出我那不起眼的脸。
“因为食粪蛆先生你，不是一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吗？”
“没那回事。我天生就是这种眼神。”
“……你一开口就谎话连篇。”
李青叶这家伙真没礼貌。
就算心里这么想，就算是事实，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出口。
我把盘子放到膝盖上，对正在削苹果皮的李青叶说道：
“对了，帕特里克？是这个名字？他向我道歉。说很抱歉没有一起去救你。”
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既不会去救人，也不会道歉，不过这种事讨论也没用。
说起来，是我不让他去的。
——吉欧路基之所以会持有两只盖尔，可能是因为任务原本是需要和NPC召唤师组队，才能完成的。
深渊召唤是自由度相当高的游戏，换成现实，自由度想必会更高。
听到我的话，李青叶的视线落在盘子上，有些歉疚地说道：
“……这样啊。大家……也向我道歉了……”
李青叶究竟在想些什么？
帕特里克是NPC，其他人也是。
虽然在游戏里是NPC，在这个世界里和玩家的差异还不清楚。
不过我知道，他们除少部分人以外，实力普遍不如玩家。
说起来，因没有力量而对去救人感到迟疑，等一切都结束才开始后悔。
这样的他们比李青叶更像人类，更让人觉得亲切。
他们的罪过只是“无能”。
所以，我向她建议道：
“原谅他们吧？我己经原谅了。他们不是故意不去救你的。”
“……说得也是。我也接受道了歉……不介意。”
与话语相反，李青叶的脸色并不开朗。
她说不介意，一定是真心的。
但难免心存芥蒂。
马上就想开，李青叶实在太年轻了。
我想了想，决定放着不管。
就算烦恼也没用的事，就不去烦恼。
这是我为活下去而学会的自我防卫术之一。
我向垂下眼眸的李青叶搭话。
苹果己经完全被削开，削得漂漂亮亮的果皮薄薄地堆在盘子上。
“李青叶，苹果。”
“……食粪蛆先生，没人说你没有眼色吗？”
“我觉得自己比别人更擅长察言观色。”
我尽可能不动身体地回答后，李青叶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用白皙的指尖捏起苹果，微微一笑后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么，这是给独自一人来救我的食粪蛆先生的任务报酬。”
“这任务还真不体面。”
“食粪蛆先生，难道你无法坦率地接受别人的好意？……来，张嘴。”
最终，我没有找到魔导石。
仔细想想，打倒大哥时也没有找到，或许任务这就是这样。
血本无归。
用九颗魔导石得到的只有苹果。
就算是李青叶喂我吃，也不划算。
但是，不收下会更亏，所以我张大嘴巴。
“下次请多教我一些关于召唤师的事。”
“……”
我稍微思考一下，决定随便说些话蒙混过去。
“等我有心情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