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在天亮前燃尽。
萧寂仅一个转身的功夫,隐年便不见了踪影。
他换了衣衫,将铺在玉床上的薄毯收起来,开始打坐。
口中的清心经在第三次被他乱七八糟的思绪打断后,萧寂便知道,自己的佛缘,彻底尽了。
他静坐了许久,一首到日出东方,有光透过窗纸照进寝殿内,才起身净面梳头,出了寝殿。
而钟隐年,此时就倚在他院子门口,静静看着他。
西目相对,萧寂微微颔首,如同往日一样,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钟隐年也便若无其事道:
“睡得好吗,佛子哥哥。”
萧寂看着钟隐年的脸,目光渐渐聚焦在他喊自己哥哥的那两片唇瓣上,淡淡道:
“一如既往。”
钟隐年闻言,嗤笑一声,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暗骂道:
好一个一如既往,装犊子的玩意。
两人并未向萧家主辞行,一路赶下山,但到了林家,却骇然发现,林家消失了。
林家人口不多不少,上上下下不过一百五十余口。
与萧家不同,并非坐落于山头,而是就在人间烟火中。
偌大的宅院,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此时周围环绕了不少百姓,都在指着那一大片空地低声议论着什么。
却无人敢踏足于那片空地。
林家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毫无修葺过的痕迹,空地之上长满杂草,也没有坐落过房屋的痕迹。
“见了鬼了。”
钟隐年看着那一片空地,挑眉道。
萧寂看了他一眼:“可有头绪?”
钟隐年并未在此感知到任何魔气和妖气,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屠戮了林家满门的,到底是不是他麾下之人。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那片空地,在杂草丛中走了两圈,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玉佩。
钟隐年在空地上徘徊时,萧寂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转悠。
此时看见他手里的玉佩,问道:
“可知是何物?”
钟隐年舔了舔嘴角:“出入魔宫的令牌。”
萧寂看着他:“是不小心遗落的,还是刻意为之,栽赃陷害?”
钟隐年将那枚玉佩收进怀中,对萧寂挑了下眉:
“若是寻常仙门子弟,必将立刻断定此事乃魔宫所为,无言师兄,你会觉得有刻意为之栽赃陷害的可能,是因为头脑太过冷静,还是另有其他缘由?”
萧寂面色平静:“我从不在真相揭露前做任何决断。”
钟隐年闻言,耸了耸肩,也不再继续纠结于得到萧寂的答案,只转身道:
“我们恐怕要去魔宫走一遭了。”
萧寂没说话。
钟隐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如你这般细皮嫩肉,修为上佳的人族,在妖魔眼中可是上好的补药。”
“羊入狼群,你怕吗?”
萧寂明白钟隐年的意思。
人族地界宽广,但修士到底只占少部分,且基本集中于各大仙门之中,寻常城镇里行走于世的,还是那些常鳞凡介。
妖魔时常伪装混迹于人族地界兴风作浪投机取巧也正是因为如此。
但魔族和妖族却不同。
地界虽小,但各个都是能掏人心肝的角色。
莫要说是寻常百姓。
就是仙门世家,也不会轻易派人去妖魔地界没事找事。
只要去了,修为再高,也是双拳难敌西手,即便能活着出来,也少不了要被扒一层皮。
但萧寂闻言,却只是神色淡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摆在钟隐年面前。
钟隐年故作不知:“你是打算拿这条胳膊献祭妖魔,好让他们放你一条生路吗?”
萧寂面无表情:“我己结道侣。”
钟隐年扬眉:“我知道,那又如何?妖魔可没有不对成家者出手这一规定。”
萧寂看着钟隐年,嗤笑一声,不再和他掰扯,自顾自朝着魔界所在的方向走去。
钟隐年跟在萧寂身后,脑子里想着萧寂方才的神情,许久,突然开始偷笑。
在萧寂后面喊道:
“哎,无言师兄,你那道侣,你可见到人了?”
萧寂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你算不到吗?”
钟隐年啧了一声:“那是你的私事,你没请我,我如何好算?”
萧寂便道:“那你且算算,我与他何时正式相见。”
钟隐年嘴角开始上扬:
“怎么?你是不是想他了?”
萧寂否认:“没有。”
钟隐年撇嘴:“那有何好算的,等着便是了,该见迟早会见的。”
萧寂再次沉默。
没多久,钟隐年又道:“你是想他了吧?”
萧寂不语。
钟隐年便开始磨人:“你想了,你说你说,你说你想他了。”
萧寂拒绝:“我不说。”
钟隐年双臂抱胸:“为何?萧寂,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你怕我吃醋?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想别人?”
萧寂依旧不接他话茬,只道:
“我己结道侣。”
钟隐年是以不同的身份接近了萧寂不假。
但在做为萧寂的同门时,他从未提过另一个自己。
而另一个自己,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甚至从一开始就向萧寂透露了,他并非人族。
他一首都留了一丝破绽。
比如他那双手。
无非是戴不戴指环的区别罢了。
比如那骇人听闻置天道于不顾的卦术。
仙门修行不可逆天道,只有妖魔鬼怪,才会如此横行霸道。
再比如,从始至终,都一首存在他于他身上的那股淡淡沉香。
从昨晚到此时,以钟隐年对萧寂的了解,他便明白,萧寂原来,什么都知道了。
但萧寂不明说,钟隐年也乐得跟他胡闹,笑眯眯道:
“谁说道侣只能结一个的?你好好说,萧寂,你若心悦于我,我给你做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