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寂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在既来之则安之的平静中,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姻缘,有良缘便有孽缘。
他是顺其自然,却并非逆来顺受。
眼下这般场景,与他结缘之人,绝非仙门中人,但至于是妖魔鬼怪中的哪一种,尚且做不了定论。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里,萧寂仔细思考了亲手断了这姻缘的可能性,但片刻犹豫后,还是决定,见机行事。
再不济,他不活了就是了。
想到这儿,萧寂重新回头看向镜子,对着铜镜咧出一个跟那小丫头一样的笑容。
小丫头歪着脑袋看了看萧寂在铜镜里的脸,上前为他盖上盖头,恭恭敬敬将他送出了门。
萧寂头上蒙着盖头,看不见眼前景象,只能看见自己脚下,和面前带路的小丫头脚上的绣花鞋。
走了一会儿,小丫头停下来,让开路,萧寂便看见了花轿的底边。
他无视了身边小丫头伸出的惨白枯瘦的手,掀开大红轿帘,自顾自上了花轿。
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再一次从萧寂耳边响了起来。
花轿摇摇晃晃,不知道去往何处。
萧寂掀开盖头,本想看看轿帘之外是什么情况,却见面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不确定的因素,不确定的环境,即便是萧寂,警惕心和戒备心也开始飙升。
就在他准备稍有不对就立刻出手逃脱时,花轿也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漆黑的迷雾消散,红色的烛光从盖头之下映出来。
有人掀开了轿帘,一只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萧寂面前。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白色的指环。
萧寂没动,静静等待着。
说好的娶新嫁娘,穿上嫁衣的,却是他自己。
如今再一看,面前这手,分明是男人的手。
萧寂捻了捻指尖,试图通过面前之人的气息判定其实力。
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不仅没感受到其体内灵力运转,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没听见。
对方的手就放在自己面前,只要触碰到,便可进一步感知。
萧寂沉吟片刻,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掌心上。
只可惜,这一次,他依旧什么都没感受到,甚至,连对方的心跳都没感受到。
就在萧寂准备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时,那手的主人却握住了萧寂的指尖,将一枚同样的银色指环,套在了萧寂的无名指上。
指环刚戴上时,很松,但很快便抖了抖,严丝合缝的贴在了萧寂无名指的皮肤上。
是一尊法器。
不知其用途和品阶,但萧寂能感受到,无论是那枚指环,还是对方本人,都并无恶意。
那只手牵着萧寂下了花轿,带着他一路不知走到了何处。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那人只在站定后,递给了萧寂一杯合卺酒。
也不催着萧寂喝,就静静候着。
萧寂自幼百毒不侵,片刻犹豫后,举起了酒杯。
酒水顺着喉咙下肚,清冽中带着一丝辛辣,无毒无蛊,就是一杯上好的陈酿。
萧寂没想好在此之后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是该与此人说些什么。
但所幸,还轮不到他为难,面前的一切,便化作了一片虚无。
萧寂再次睁眼,就见面前一众萧家弟子将他围在其中,正盯着他看。
见萧寂睁了眼,萧然连忙问道:
“无言师兄,如何了?”
萧寂有些恍惚,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便见自己的无名指上,果不其然多出了一枚银色指环。
萧寂不着痕迹地转了转那枚指环,试图将其从指间摘下来。
但那指环却不肯,死死固定在萧寂指缝间,一动不动。
隐年的目光一首落在萧寂身上,萧寂没说话,他却站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草屑:
“幻境破了。”
说罢,他便先一步打开门,踏出了这间屋子。
萧寂也随之起身,走出了门外。
日落西山,福安村静悄悄。
而明明只早萧寂一步出了门的钟隐年也不见了踪影。
回程路上,依旧是萧家其余人先行一步,萧寂独行。
他依旧没有剑,也没有缩地千里,也依旧选择了步行。
他有些事需要思考,虽然完全没有思绪也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想自己静一静。
在抵达青阳镇上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萧寂在路过一家客栈时,犹豫片刻,抬腿走了进去。
他点了份清粥小菜,独自坐在小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发呆。
思绪缥缈,无边无际。
就在他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指上那枚指环上时,有人突然坐在了他面前,打开一壶酒,倒进碗里,推到萧寂面前一壶,问他:
“佛子哥哥,怎的不和你那些同门同行?”
萧寂收回思绪,抬眉看向面前的人:“是你。”
隐年哟了一声:“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是在下的荣幸。”
萧寂不善于和人打交道,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便会保持沉默。
自己有什么心事也从不过问他人想法,询问他人意见。
一来没必要,二来没用。
说多了都是浪费口舌。
但这个钟隐年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既然碰上了,萧寂也不关心是不是巧合,将自己的手伸到钟隐年面前,问他:
“看见了吗?”
钟隐年点头:“你手指很长,挺好看,要我帮你看看手相吗?”
他说着,便准备伸手去捏萧寂的手腕。
萧寂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然后又重新伸到钟隐年面前:
“我是说这个。”
“指环吗?”钟隐年问道。
萧寂嗯了一声。
钟隐年盯着那指环看了片刻,啧了一声。
萧寂蹙眉:“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钟隐年趁机握住了萧寂的指尖,将他的手拉扯到自己面前,一边看一边发出啧啧声,另一只手还要在萧寂手背上摸来摸去。
萧寂刚想再次将手抽回来,却被钟隐年用力攥住了,白了他一眼:
“你急什么?再让我看看。”
说罢,便继续捏着萧寂的手看那枚指环。
萧寂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钟隐年的神情很严肃,似乎又看不出什么异常,便也只能作罢。
许久,钟隐年才拉着萧寂的手,对他道:
“了不得啊,这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