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完，但洛笙懂。
舅妈不喜欢舅舅家这边的亲戚，总觉得他们层次不够。
为数不多的几次家庭聚会，她总是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人，仿佛在计算着他们的社会价值。
洛笙指了指前面，“那边有家书店，我小时候常去，要不要看看？”
书店很小，但很温馨。
沈嘉树在艺术区驻足良久，拿起一本素描本翻看。
“喜欢就买呗！”
“我记得你画画也挺好的，应该多练习。”
沈嘉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素描本放回了架子，“算了，带回去也没地方放。”
洛笙没说什么，趁他去别处看时，悄悄买下了那本素描本和一套专业铅笔。
下午，他们去了南城湖边。
夕阳西下，湖面泛着金色的波光。
沈嘉树难得放松，靠在栏杆上吹风。
“其实……”他突然开口，“我真的很羡慕你。”
洛笙转头看他，“怎么又羡慕我了？”
沈嘉树看着远处的湖面，“羡慕你有这样的父母，羡慕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事。”
洛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舅妈她其实也是为你好，只是方式不对。”
沈嘉树苦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想到罗生在旁边又塞了回去。
“我知道，但有时候我真希望她能把我看成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她的作品。”
他们一首逛到天黑才回家。
沈嘉树在路上买了两杯奶茶，递给洛笙时说：“别告诉我妈我喝这个，她说垃圾食品影响大脑。”
刚走到小区门口，洛笙就感觉沈嘉树的身体突然绷紧了。
他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怎么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家楼下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沈嘉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妈的车。”
洛笙也愣住了。
舅妈一向不喜欢来南城，这次居然亲自上门，情况显然比想象中严重。
她看了眼沈嘉树，发现他额头上己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嘉树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红发下的耳钉在电梯灯光下闪着冷光。
门一打开，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舅妈端坐在沙发上，妆容精致，一身名牌.
看到沈嘉树的瞬间就站了起来：“沈嘉树！你长本事了啊？”
洛母赶紧起身拦住，“孩子刚回来，有话好好说。”
舅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好好说？放假不回家，偷偷跑到南城家来，还打扮成这副鬼样子！”
她指着沈嘉树的红发和耳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跟街上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沈嘉树站在门口没动，声音冷得像冰，“我怎么了？”
“怎么了？”舅妈气得发抖。
“我让你学生物，你去搞什么乐队！我让你好好读书，你跑去染头发纹身！现在还敢不打招呼就跑来南城！”
“我来小姨家需要打招呼吗？”沈嘉树反问。
“还是说在你眼里，连小姨一家也是低层次的亲戚？”
“你！”舅妈扬起手就要打，被爸爸一把拦住。
洛父挡在沈嘉树前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正常？”舅妈冷笑，“他这叫叛逆！叫不懂事！要不是我管着他，他能考上京大？”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划破了空气。
沈嘉树转身就走，砰的一声甩上门。
洛笙想追出去，却被洛母拉住，“让他冷静一下，你先劝劝舅妈。”
客厅里，舅妈坐在沙发上，手还在发抖。
洛母倒了杯热茶给她，“嘉树己经成年了，你不能总把他当小孩子管。”
“我不管他谁管他？”舅妈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爸整天忙工作，家里就我一个人操心，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就这么回报我？”
洛笙蹲在舅妈面前，轻声说：“舅妈，嘉树跟我说过，他知道你是为他好”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舅妈红着眼睛问。
洛笙想了想，“就像您给他买衣服，肯定是买您觉得最好看的。但如果那件衣服他不喜欢，穿着也不会开心，对吗？”
舅妈愣住了。
“嘉树知道您爱他。”洛笙继续说。
“但他也希望您能尊重他的选择，哪怕那些选择在您看来是错的。”
洛父也坐下来劝，“孩子总要自己经历才能成长。你把他保护得太好，他反而会想挣脱。”
舅妈沉默了很久。
“我去找他。”
“还是我去吧。”洛笙站起来。
“他现在可能更需要冷静。”
小区附近的公园里，沈嘉树坐在长椅上，头埋在双臂间。
洛笙走过去，默默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瓶水。
“她走了吗？”沈嘉树的声音闷闷的。
洛笙实话实说，“没有，她在等你回去。”
沈嘉树没抬头，“等我回去继续骂我？说我是个不孝子？说我辜负了她的期望？”
洛笙没接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那本素描本和铅笔，“给你的。”
沈嘉树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在书店。”洛笙笑了笑。
“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还得过少儿组一等奖呢。”
沈嘉树接过素描本，手指轻轻抚过封面。
“我妈把那幅获奖的画扔了，说画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舅妈她……”洛笙斟酌着词句，“可能只是不擅长表达。”
“她擅长得很！”沈嘉树扯了扯嘴角。
“只是表达的都是她自己的想法，从来不管我喜不喜欢。”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沈嘉树翻着空白素描本，“你知道吗？我报生物专业那天，她高兴得请全家吃饭，说这才是我儿子。”
洛笙安静地听着。
“但她不知道，我讨厌生物。”沈嘉树的声音很轻。
“每次上实验课，我都想吐。可我不能转专业，因为那会让她丢脸。”
过了许久，洛笙站起来，“很晚了，回去吧。”
沈嘉树没动，“我怕回去又是一场吵架。”
洛笙伸出手，“不会的，我陪你一起。”
回家的路上，沈嘉树突然问：“表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转专业去学音乐，你会支持我吗？”
洛笙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不过你要想清楚，转专业不是为了让舅妈生气，而是因为你自己真的喜欢。”
沈嘉树笑了，是洛笙这段时间见过的最真诚的笑容。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