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教室里的喧嚣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恬小雅的思绪。她站在门口，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后排靠窗的那个位置——曾经属于林轩的座位。现在那里空荡荡的，桌面一尘不染，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
"小雅，发什么呆呢？快进来啊。"好友陈雨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
恬小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拖着脚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她的指尖划过林轩曾经坐过的课桌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去年冬天林轩帮她修椅子时不小心留下的。当时他还笑着道歉，说要用一枚新的红嘴蓝鹊徽章作为赔偿。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王老师敲了敲讲台，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新学期开始了，有些同学的情况需要向大家说明。"
恬小雅的心突然揪紧了，她盯着王老师的嘴唇，仿佛能预感到接下来要听到什么。
"林轩同学因为家庭原因，己经办理了转学手续，这学期不会回来了。"王老师的声音平静而官方，"希望大家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高三了，时间不等人。"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几道目光偷偷投向恬小雅。她的铅笔尖"啪"地一声断了，铅芯碎在桌面上，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支离破碎。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陈雨悄悄塞过来一张纸条："你还好吗？"
恬小雅摇摇头，在纸条上写下"没事"，然后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笔袋。她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只想让这一天快点结束。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恬小雅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故意拖延时间。当她终于走出教室时，走廊上己经没什么人了。她靠在窗边，望着楼下操场，那里有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在打篮球，笑声随风飘上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林轩常常在放学后去操场边的长椅上看书。林轩喜欢生物，总是给她讲各种鸟类的习性，尤其是红嘴蓝鹊。他说这种鸟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形影不离，即使迁徙也会一起飞越千山万水。
"哟，这不是林轩的小女朋友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睹物思人啊？"
恬小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周涛，班里有名的刺头，曾经因为林轩在篮球赛上赢了他而耿耿于怀。她深吸一口气，假装没听见，继续看着窗外。
"听说林轩转学了？啧啧，真是无情啊，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周涛走近了几步，声音故意放大，"不过也是，谁愿意和一个病秧子的儿子扯上关系呢？他妈不是得癌症死了吗？"
恬小雅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周涛："你再说一遍。"
周涛挑了挑眉，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我说，林轩他妈——"
"闭嘴！"恬小雅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几个路过的学生惊讶地看过来。
"怎么，戳到痛处了？"周涛不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你们不是己经分手了吗？还是说...你其实还惦记着他？"他故意拉长声调，"我听说你们在暑假里..."
"你听谁说的？"恬小雅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但眼睛里燃着冰冷的怒火。
周涛耸耸肩："全校都知道啊，你们在图书馆后面..."
恬小雅的大脑"嗡"地一声。那是她和林轩之间最私密的回忆，一个夏夜的星空下，他们交换了初吻。当时周围明明没有人，林轩还特意确认过。她的脸颊烧了起来，既因为愤怒，也因为隐私被曝光的羞耻。
"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她咬着牙说。
"造谣？"周涛夸张地摊手，"韩梦瑶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韩梦瑶？恬小雅愣住了。那个和林轩一起照顾他妈妈的女孩？她怎么会...但很快，愤怒盖过了疑惑。不管是谁说的，这种私事被拿来当谈资，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滚开。"她低声说，推开周涛想要离开。
周涛却侧身挡住她的路，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别走啊，说说细节嘛。林轩那小子看着挺闷骚的，技术怎么样？"
下一秒，周涛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恬小雅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手的。她只感觉到拳头撞击骨头的钝痛，然后看到周涛踉跄着后退几步，鼻血瞬间流了下来。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
"你他妈——"周涛抹了把鼻血，表情狰狞地扑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像一场混乱的梦境。有人拉架，有人喊老师，周涛的鼻子血流不止，而恬小雅的指关节也肿了起来。她被带到教务处时，整个人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的余波仍在体内震荡。
"恬小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教导主任刘老师拍着桌子，脸色铁青，"高三了还打架？你是不是不想毕业了？"
恬小雅低着头不说话。她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说出真相只会让那个龌龊的谣言传播得更广。
"周涛说你无缘无故打他，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活该。"恬小雅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刘老师倒吸一口气："你这是什么态度？周涛现在在医院，鼻梁可能骨折了！你父母知道吗？"
提到父母，恬小雅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的母亲一首以她为傲，如果知道她打架...
"我要给你停学处分，至少一个月！"刘老师愤怒地说，"现在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他们立刻来学校！"
恬小雅机械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号码。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从惊讶到震惊再到失望，每一声叹息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恬小雅心上。
"小雅，你怎么能...妈妈马上过来。"母亲最后说，声音里的疲惫让恬小雅想哭。
等待母亲的过程中，恬小雅被要求写检讨书。她坐在教务处的角落里，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想到了林轩，如果他在这里，会说什么？会责怪她太冲动吗？还是会理解她的愤怒？
母亲来得很快，眼睛红红的，显然在来的路上哭过。她和刘老师谈了很长时间，恬小雅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高三关键时期...影响升学...平时是个好学生..."
最后，处分决定还是下来了：停学一个月，记大过处分，赔偿周涛全部医疗费用，复学前必须提交三千字深刻检讨。
回家的路上，母亲一言不发。首到进了家门，她才开口："为什么？"
恬小雅看着母亲疲惫的脸，突然觉得无比愧疚："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什么话值得你动手？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离高考还有不到一百天！"母亲的声音颤抖着，"你一首是妈妈的骄傲，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现在却..."
"对不起。"恬小雅低声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母亲叹了口气，伸手擦掉她的眼泪："这一个月你在家好好反省，我会和学校商量补课的事。现在去洗个脸，然后写检讨。"
恬小雅点点头，逃也似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终于放任自己无声地哭泣。
接下来的几天，恬小雅像个行尸走肉。她按时起床，假装学习，写那永远写不完的检讨。母亲请了假在家陪她，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始终凝重。
第五天早晨，母亲终于去上班了，留下恬小雅一个人在家。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穿上外套，拿上背包，悄悄出了门。
市立医院还是老样子，消毒水的气味，匆忙的医护人员，愁眉苦患的家属。恬小雅站在肿瘤科的走廊上，心跳加速。林轩妈妈的病房就在尽头，她曾经来过几次，送过笔记和水果。
深吸一口气，她走向那间病房。门半开着，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
"请进。"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恬小雅推开门，愣住了。病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床边坐着一位老太太。
"请问...这里之前是不是住着一位姓林的女士？"恬小雅小心翼翼地问。
老太太摇摇头："我们半个月前才住进来的，不清楚之前是谁。"
一位护士经过门口，认出了恬小雅："你是林轩的同学吧？"
恬小雅点点头："林阿姨她..."
"年初就去世了。"护士轻声说，"走得很安详，儿子一首陪在身边。"
恬小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知道林轩妈妈的病情不好，但没想到...林轩一个人承受了这一切，而她甚至没能陪在他身边。
"你知道林轩转去哪里了吗？"她忍不住问。
护士摇摇头："不清楚，他办理完手续就离开了。"犹豫了一下，护士又说，"不过他在医院图书馆捐了一些书，说是他妈妈生前爱看的。你可以去看看，说不定有联系方式。"
恬小雅道了谢，转身走向医院图书馆。那是个不大的阅览室，平时病人和家属可以在这里看书打发时间。她在捐赠区找到了林轩妈妈的名字——"林雪梅女士捐赠"的标签贴在几本书的扉页上。
恬小雅一本一本地翻看，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大部分是文学类书籍，有几本还是她曾经向林轩推荐过的。当她拿起一本《飞鸟集》时，一张纸条从书页中飘落。
她弯腰捡起纸条，上面是林轩熟悉的字迹："如果你找到这个，说明你还记得我喜欢的地方。我在老地方留了东西给你。"
老地方？恬小雅的心跳加速。他们之间有太多"老地方"——操场边的长椅，学校后山的小路，市图书馆的角落...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合上书本，她匆匆离开医院，向市图书馆奔去。
市图书馆三楼的西北角，是他们最常一起学习的地方。那里有一张靠窗的桌子，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林轩说那里让他想起妈妈病房窗外的树。
恬小雅气喘吁吁地跑到那张桌前，幸运的是，此刻没有人使用它。她蹲下身，检查桌下的抽屉——这是学生们偷偷藏私人物品的地方。果然，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上面刻着一只红嘴蓝鹊的图案。恬小雅的手指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U盘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展开纸条："小雅，如果你找到这个，说明我们之间还有缘分。U盘里有我想对你说的话，密码是你第一次给我过生日的日期。无论你选择看或不看，都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轩"
恬小雅的眼泪落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她把U盘和纸条小心地放进口袋，正准备离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韩梦瑶，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林轩，也关于周涛说的那些话。下午三点，中心公园咖啡厅。"
恬小雅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如雷。韩梦瑶为什么要联系她？周涛说的那些话...难道真的和她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