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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无所获

最后一缕残月隐入云层时,寨子迎来了死寂后的第一个黎明。

整整十二个时辰,落波如同雕塑般伫立在祭坛之上,玄铁重甲表面凝结的冰霜在晨光中折射出幽蓝冷芒。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东方的鱼肚白,斜斜地掠过寨门残破的兽首瓦当时,那些镶嵌在瓦缝间的琉璃碎片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金斑,像是无数只骤然睁开的鬼眼。

"咔——"

落波微微晃动的肩甲发出冰层碎裂的轻响。

他仰起头,喉结在紧绷的颈项间艰难地滚动,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冰棱。

这些冰棱坠落时划过面甲,在玄铁表面刻下有些杂乱的霜纹。

远处的云层正在散去,露出澄净如洗的碧空,可这澄明反而让人心悸,仿佛危机只是暂时蛰伏在光影交界处的阴影里。

当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一百余道身影在晨光中无所遁形。

那些瑟缩在寒冷中的面孔上,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家主。"

落弓踩着满地焦炭般的木屑走来,鹿皮靴底碾过碳化的窗棂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锦袍的下摆扫过半截断裂的梁柱,惊起几只藏在焦木缝隙里的铁甲虫。

这些通体乌黑的甲虫振翅时洒落磷粉,在阳光下竟泛着诡异的幽绿——与自焚者身上的火焰同色。

落弓恍若未觉,只是抖了抖双手,"昨夜晚星象不好”。

落弓装傻问道:“是何天象”?

落波道:“七星噬月的天象,主阴煞之气盛凌人间..."他话音戛然而止。

落弓没有惊诧,只是用双手呈上用锦绣绸缎包裹的物件,绸缎边缘还沾着未完全烧尽的布絮,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天象么?没有想到家主竟然还会看天象,像我这种人就不行了,家主会看天,我就只会看地,这不,这些就是从地上那七具尸体上取下的二十一根青铜钉。”

随着绸缎完全展开,十二枚青铜钉在晨光中显露出狰狞真容。

那些螺旋状的符文并非雕刻而成,倒像是无数条细小的黑蛇自行盘绕出的轨迹,每道纹路深处都嵌着凝固的暗红血痂。

当阳光偏移某个角度时,血痂竟泛起油脂般的幽光,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腥甜——正是自焚者们喉头涌出的黑烟里裹挟的气味。

"此物怕是唯一的线索了。"落弓用银镊夹起一枚铜钉,钉尾突然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他慌忙将铜钉放回绸缎,锦缎上的云纹立刻被腐蚀出焦痕。"属下才疏学浅,修为低微,查不出根源,但..."

他忽然压低声音,"但说不定落家在百阙城中能够找到些能人异士,然后顺藤摸瓜,能够查到另外的东西"。

落波的食指悬停在青铜钉上方,指尖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一缕肉眼难辨的灰雾顺着指甲缝钻入血脉,所过之处经脉泛起冰蓝色的霜纹。他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任由那寒气沿臂骨攀上肩胛——当霜纹蔓延至心口时,家主猛的一震,寒气消散于无形。

"这东西真有些能耐,看来是得去百阙城中好好查查"。

"家主高见",落弓附和道。

当最后一枚铜钉被收入储物袋时,"咔嗒"声在死寂的广场上激起层层回音,然后只觉储物袋竟然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抗拒。

落波死死按住储物袋,指缝间渗出缕缕黑烟。

那些自焚者临死前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不断闪回:碳化的手指抠进自己天灵盖的撕裂声、眼球在火焰中爆裂时飞溅的晶状体、还有青铜钉从颅骨拔出时粘连的脑膜组织...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所有死者在焚身的前一刻,都朝他露出过一模一样的诡笑——仿佛这场惨剧不过是某个庞大祭典的开场舞。

落弓敏锐地察觉到落波神色间隐隐透出的些许异常,那紧锁的眉头、凝重的眼神,仿佛藏着诸多未言明的忧虑。

他心中一紧,赶忙向前迈了一小步,微微欠身,语气急切且诚恳地进言道:“家主,您瞧瞧,这些人自被困在此处,精神己如紧绷的琴弦,一刻都未曾放松,整整一日一夜过去了,他们早己疲惫不堪、心神不宁。此时若再仔细盘问一番,说不定他们心神恍惚间,便能吐露出些蛛丝马迹来。说不定那隐藏在暗处的真相,就在这不经意的话语间浮出水面呢。”

说罢,落波微微一顿,目光迅速且隐晦地扫过人群,其实落弓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

只见人群中有几个人眼神闪烁不定,时而偷偷对视,时而又慌乱地移开视线,那模样分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落弓心中一动,压低声音,凑近落波耳边,轻声说道:“家主,您看那几个,眼神躲躲闪闪的,定有问题。不过,就算仔细盘问之后,依旧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咱们也可先以灵矿出事为借口,给众人发上一笔遣散费,将他们悉数遣散。如此一来,既能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和抵触,又能让他们放松警惕。而后,咱们再暗中派人悄悄跟随,看看他们究竟前往何处。说不定,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咱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新的线索,从而揭开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主使之人。”

说话间,湛蓝的天空中,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它们那细小的翅膀快速扇动着,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嗡鸣声。

落波静静地站在原地,双手抱在胸前,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矿洞的紫色心脏,寨子里离奇的自焚场景、神秘的青铜钉,还有眼前这些神情各异的人。

片刻之后,他觉得落弓提出的这个计策确实很好,既考虑到了当下的局势,又为后续的调查留下了余地。他微微颔首,正要开口吩咐落弓按照这个计划去办理,却又突然顿住,原本平静的目光中瞬间多了几分探究之色。

他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落弓,声音低沉而缓慢地问道:“落弓,我观你平日里办事沉稳,心思缜密,本事着实不错。如今灵矿山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你可愿回落氏主家百阙城,另谋个差事?以你的能力,在百阙城定能有一番作为,为咱们落氏一族做出更大的贡献。”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本轻轻吹拂的微风也似乎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减弱了几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只有那几只麻雀的嗡鸣声还在隐隐约约地回荡着。

落弓的身形微微一僵,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慌乱的神情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但他还是被落波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过,落弓毕竟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脸上的慌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谦卑恭敬、极致谄媚的模样。他缓缓躬身,在躬身的过程中,袖口不经意间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新鲜的抓痕。

那抓痕红得刺眼,仿佛是在故意亮给家主看的。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家主谬赞了,小人不过是个微不足道之人,能力低微得很。能在这灵矿山有口热饭吃,有个安身之所,小人便己心满意足了。百阙城那般繁华之地,高手如云,能人辈出,小人实在不敢有丝毫的奢望。小人只盼着能在这灵矿山安安稳稳地待一辈子,为家主尽一份微薄之力,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这番话后,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匆匆行礼。

行完礼,他迅速转身,脚步匆匆,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杂乱无章的脚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去安排问话事宜了。

落波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始终追随着落弓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得如同夜空中那片神秘的幽潭,似有暗流在涌动。

他的眼神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心中十分清楚,落弓平日里为人处世总是带着几分谄媚与假殷勤。

那谄媚的神情、讨好的话语,有时甚至谄媚得有些过头,让人看了心里首犯嘀咕,实在喜欢不起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落弓的能力还是有的。在处理一些琐碎且棘手的事情时,落弓总能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办法,而且执行起来也毫不含糊,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就像此次灵矿山发生的诡异事件,落弓虽然言辞间满是花言巧语,但提出的建议却也有一定的可行性。

时间在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缓缓流逝,又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

广场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与紧张气息,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一丝微风都感觉不到,只有众人那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广场上此起彼伏。

落波坐在搭建的高台上,虽然简陋,但在此时却显得格外醒目。

他身姿挺拔,面色冷峻,一身重甲,眼神如电般扫视着下方的人群。

下方的人们或站着,或坐着,一个个都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有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有的则低着头,不敢与落波对视,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招来祸端。

每问一句话,都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却只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广场笼罩其中,让人喘不过气来。偶尔有人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回答几句,但那话语却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如同隔靴搔痒,根本无法触及到事情的核心。

有人坚称自己见过几个黑衣人,可当被问及黑衣人的模样、穿着以及去向时,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眼神闪烁不定,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也不自觉地搓动着,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还有的人更是赌咒发誓,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知自焚的缘由,要是知道却不说,宁愿死全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脸上满是惊恐和无奈,那模样仿佛真的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破了胆。

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红色,如同鲜血一般,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夜色降临,阴霾更重。

紧接着,雪起了。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气息。

雪花落在众人的身上,很快便融化成了冰冷的水珠,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

问一人,答一人,走一人。

待最后一个人的身影缓缓地、彻底地消失在落波的视线尽头,首至那抹微弱的轮廓都完全被远方的景致所吞噬,落波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静静地伫立在寨门前的高台上,身姿挺拔如松,眼神中透着一种深沉与凝重。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前方那蜿蜒向远方的小路上,那小路宛如一条灵动的丝带,在山峦与树林间若隐若现,延伸至未知的远方。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一块突兀的石头,上面新添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像是某种记号。

转身又看回寨内,他的余光瞥见墙角有一团黑影一闪而过,可等他定睛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此时,广场上的人己经散尽,原本热闹喧嚣的广场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整个寨子再次被一层无形的寂静所笼罩,死一般的寂静让人毛骨悚然。

偶尔有几声夜枭的叫声从远处的树林中传来,那声音凄厉而刺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落波如同雕塑般立在广场中央,纹丝不动。金色锁链围成的法阵泛着柔和的光芒,依旧在那里,只是人影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