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当初不也是小殿下交代于我,让我将那国师是人类的事……公之于众吗?”
看似寻常的话语,却在龙璃耳边一遍遍回荡着,恍如魔音。
是啊,如果不是当初自己种下此因,又怎会结出此果。
也许在常人看来,那不过是龙城里那位大殿下随便找的一个借口,就算没有这事,也总能挑出其他毛病。
可自己……就真的能心安理得了吗?
少女垂眉,琥珀色的竖瞳中,闪过一道隐藏极好的冷意。
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相父就永远不会知道此事了……
她根本不需要什么心安理得,她只要相父。
突然,心底疯狂滋生的恶意,被一道激动的女声惊扰。
“小殿下!”
龙璃猛地抬头,只见庭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显出三道人影。
一小两大。
小的是一位‘女孩’,她的长裙因为身高逶迤在地,一双清澈近乎透明的眸子正静静看着自己。
被这样的眼眸看着,龙璃莫名心中一慌。
就好像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在对方眼里却是无所遁形。
好在这位祖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而龙璃的视线,也很快被门口另一道身影吸引。
她深吸口气,想起还有外人在,只得强忍住一头创进男人怀里的冲动。
“国师……”
少女的双马尾轻轻舞动,声音空灵。
她没有喊相父,因为这是男人早就交代过的,在外人面前要保持仪态,保持距离。
“殿下,好久不见。”
陈安应了声,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别离很短暂,也并未遇到什么难以逾越的关隘。
他们就像是在街上不小心走失,接着又在下一个街角相遇。
毕竟该经历的难关,都已经在这走来的一路上了。
“你,就是国师?”
一直没写出声的蒙胜,突然走了过来。
他虚眯起眼,盯着陈安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对于这位人类国师,他们这些妖国权贵间早有议论,有说他是靠着一身魅术,蛊骗小殿下的,也有说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
事到如今,倒是没人再质疑这位国师的实力如何。
蒙胜着下巴,想着前些日子传来传去的‘一人破万军’之事,心里有点不对味了。
毕竟若真这样正常发展下去,岂不是他的‘从龙之臣’位置不保?
最开始,他还以为小殿下应当和他们这些权贵立场一致,毕竟都主动暴露对方人类身份,以此让这个国师成为妖国众矢之了……
但现在看来,特别是刚刚小殿下那暧昧不明的态度,只怕是真被蛊惑了罢!
区区美色,小殿下可万万不能上当啊!
蒙胜默默瞅了眼陈安的脸,心中打定主意,今后一定要多上谏言,提醒小殿下。
……
回到龙城的第二天,天上下起了小雨。
城中行妖匆匆,一片灰蒙。
有关小殿下回城的消息,早在昨晚便已放出。
所以哪怕只是城里最普通的一介小妖,此刻都能感受到那股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氛围。
是夜,皇宫。
在一一接见了那些族群和前来示好的长辈后,少女揉了揉眉,神色闪过几分倦意。
以往这些事,都是父王去做,她只需要负责捣乱,拉着父王陪她玩就好。
而如今这个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她才能切身感受到和这些人打交道的不容易。
少女没什么经验,原本也有些怯场。
不过只要一想到相父的话,她就又变得自信起来。
“没关系的,世界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你尽管去做就好了,他们自会给你的每一个行为找好借口。”
想到这,少女甩甩脑袋,那两根长长的发尾也随之舞荡起来。
她起身,准备去后方的偏殿。
那里是暂时用来给相父歇脚的地方,离她很近,走过去顶多两三分钟。
至于以后……
龙璃在心中盘算着,到时候她一定要给相父盖一个大大的国师府,最好还要离皇宫近些,方便她偷偷串门。
这般想着,少女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一路上,不时有侍从看见她的身影,赶忙低头问好。
再抬起头时,只见她们这位未来的君主,已经在夜色的掩护下,敲响了国师大人的门。
“殿下,这么晚了……明天谣言肯定会更盛的。”
“登基在即,应当避嫌才是。”
无奈开门,陈安半个身子挡在门前,算是婉拒。
未想少女只是哼了一声,抬腿就走了进去。
一边走,她一边狡黠道:“相父不是说,让我尽管去做就好了?”
“而且一点谣言罢了,让他们传的再厉害些又能怎样。”
少女扬了扬下巴,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她旋即关上门,推着陈安来到桌前坐下。
见男人似是还想说点什么,龙璃不由眉头一皱,“好了好了,不许再说了,也不许再赶我走,不然本殿下又要热毒发作了!”
近乎撒泼打滚的言语,让陈安嘴角一扯。
相较于最初,少女模样变化不少,唯独是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啊。
……
又一日。
关于登基一事,已经随着龙璃的回归,被正式提上议程。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这期间,龙逸之来过许多次。
他不复昔日大殿下的荣光满面,只是脸色晦暗,跪在龙璃殿前痛哭流涕,述说着当初那些不堪。
时至今日,他说自己每天都在悔恨中度过,也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龙璃能念在曾经兄妹一场,念在先王恩情,放他一条生路。
事情被他彻彻底底的摆到了台面上,等待着这位未来君主的决断。
毕竟在之前,龙逸之可从未公开说过要对龙璃如何如何,最多也就是用了个清君侧的名头。
所以此时杀了,无疑是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杀兄’的名头。
龙璃其实不在乎这些,但瞧见昔日兄长悲惨的模样,心下还是有些不忍。
“所以相父,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少女的喃喃自语,终于在她前往祖龙之地继承大统时,得到了答案。
那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祖龙之地就在龙城,更准确来说,就在皇宫的地底。
妖国素有传闻,每一位新的君王在诞生前,都要前往祖龙之地,沐浴祖龙之血。
而这时候,也是王最弱小的时候。
所以当不死心的龙逸之率领一众亲卫赶来,准备做最后殊死一搏时,他便见到了那个抱剑守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清逸绝伦,一袭月白长袍上,还绣着一抹山水龙纹,这是来自当今唯一一位殿下的殊荣。
他垂着眸,淡泊的声音传遍众人。
“殿下在此登基……”
“前方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