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鸥给他的感觉很复杂。
一开始只觉得她聪明又胆小，像躲在角落谨慎地打量整个世界的小仓鼠，什么东西都能给她致命一击。
她对这个世界是全然不信任且排斥的。
如今终于开始探头了。
交流过几次后，杜秋衡惊觉她逻辑严谨，思维缜密，而且似乎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这样的特性存在于谁的身上，假以时日都能取得不俗的成就。
而每当他觉得她可能进一步有所图的时候，她又迅速抽身，以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冷眼旁观众生。
对，她的所作所为，大多都是为了自保。
其他的东西，在她眼里就四个字。
“关我屁事。”
仿佛亲情、友谊、道德、权势、秩序……在她面前都不重要。
她和这个世界的羁绊，浅得一阵风都能吹散。
她也从来没有去维持或者加深这种羁绊的想法。
就像一个乐子人，逍遥客，无论庙堂还是江湖，都随性而过。
片叶不沾身。
但她，只是一个16岁的小姑娘而已。
她的人生阅历不足以形成她这样复杂的气质。
但……那又如何呢。
杜秋衡抿了抿唇。
他要扶持萧梧煊成为最后的赢家，实现胸中抱负。
她要远离争端自得其乐，在偏安一隅的日常中享受余生。
她和他，注定走的是两条不同的道路。
沈梦鸥如今帮了他，他也会尽力帮助沈梦鸥实现她的愿望。
如今他们的目标一致，那便携手走一程。
仅此而已。
利刃划过空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下一秒，数道身影闪现在不远处，一道有些眼熟的青色身影如同鬼魅，每次出现必有黑影倒下。
杜秋衡躲在了树后。
他身体已经恢复，但经脉仍旧隐隐作痛。
此时若是强行提气动武，怕是得好几个月才能恢复。
那他们的计划，就无法完成了。
青辰一眼就看见了背着沈梦鸥的杜秋衡，只愣了一瞬，正要出声提醒，后者就已经识趣地藏了起来。
确认两个人都还活着，她心头的大石头落下一半，身形更加轻灵，让人抓不住轨迹。
这波截杀的黑衣人大概有二十多人，被她杀个几进几出之后就剩些残兵，拿着武器犹豫不敢上前。
结果被躲在暗地里随时捡漏的顾珏一剑一个收割。
片刻之后，林子安静了。
顾珏再一次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我靠，萧梧平哪来的这么多人，跟春天的草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
他想将软剑扔在一旁，被青辰眼神锁定，讪讪地收回自已乱扔的手。
“这应该不止是萧梧平的人，应该还有林府的。”杜秋衡背着沈梦鸥从树后走出来，淡声道。
顾珏眼睛猛地瞪大，他伸出一根手指朝向杜秋衡，脸却转向青辰：“他他他……”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早就到了还是？
青辰没看他，视线在杜秋衡的嘴角和沈梦鸥沉睡的脸上逡巡几次，冷笑一声。
“我们在这血雨腥风，有些人在花前月下。”
顾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杜秋衡，待发现那抹明显的嫣红之后，眼神也变得古怪了几分。
“老杜，你喜欢沈梦鸥这种调调的啊？”
杜秋衡面不改色走到两人近前，将沈梦鸥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青辰这才看见小姑娘被鲜血染红的裤腿。
杜秋衡将两人的遭遇简单明了陈述之后，有些疑惑道：“你们方才似乎对我和沈姑娘产生了什么误会。”
顾珏神色复杂：“我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是沈梦鸥守着你，你在投桃报李了。”
“没什么误会的——你先将你的嘴巴擦一擦。”
杜秋衡一摸嘴巴，指尖染上淡红。
“？”
“许是为了救你，她给你渡气了吧。”青辰蹲在沈梦鸥身边，伸手解开她脚上包得紧紧的布条。
并不狰狞，但贯穿了她小腿的伤口出现在三人面前。
顾珏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杜秋衡：“你是说，她带着这样的伤，把你搞到林子里，去给你采野果掏鸟蛋还守夜？”
这……站起来都困难吧！
杜秋衡沉默片刻：“我醒来时，她已经包扎好了，我不知道她伤成这样。”
青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另一只手寒光一闪，沈梦鸥细白小腿上化脓的腐肉被整个挖出。
杜秋衡脸色一紧，下意识想护住她。
谁知小姑娘没有被痛醒，只是闷哼一声，呼吸逐渐平稳。
重新上药、包扎之后，青辰面色沉重：“我只是清理了她外面的伤口，但是否伤到骨头还需要找大夫。”
“我们已经清理了五批人，想来对方损失惨重，也需要缓冲一下。”
顾珏点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出去吧。”
杜秋衡默不作声站了起来。
“你怎么样？”顾珏担忧道：“我扶你吧。”
杜秋衡并不矫情，自从昏迷清醒后他就在一直奔波，他也需要休息。
青辰轻手轻脚地将沈梦鸥抱在怀里。
几人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
赤枫并不是很懂，为什么大人物发脾气的时候，就要掀桌。
满桌子的珍馐佳肴啊，又这么浪费了。
以至于他不得不去市集上买菜。
他无视背后那些藏得拙劣的监视者，慢吞吞地拖着肥胖的身体，在小贩摊前挑挑拣拣。
尽力扮演好一个中年厨娘的角色。
自从他和邓厨子一同被抓回林家营帐之后，两个人在惴惴不安之中等了一夜。
就听到拔营启程的消息。
与此同时，邓厨子和他的身边多了许多名为帮工，实为监视的人。
在吃过几顿饭，发现俩人确实老实了之后，萧梧平才对他们放松了警惕。
但也没完全放松。
新的队伍里，八成以上都是会武的人。
剩下的要么是杂役，要么是被抓回来的俘虏。
赤枫一直在悄悄观察那些人，借着送饭的档口把整个队伍的营地摸了个大概。
好消息是小主子他们并没有被抓住。
坏消息是，八成会武的人里面，又有三成他打不过。
想跑路是别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