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六百零四章·孤独游曳之鲸、告别秀(1)

三日后,夜晚。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滴,敲打在神社年久失修的瓦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渐渐地,雨势变大,连成一片绵密的雨幕,将整个鹿取神社笼罩其中。

雨水顺着腐朽的木质结构流淌而下,在石阶上汇成细小的溪流,冲刷着经年累月积攒的尘埃。

重逢的时候总是会下起这样符合气氛的雨。

风间琉璃撑着一把素白的纸伞,缓步踏上神社的石阶。

他的木屐踩在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伞面上的雨水汇聚成珠,沿着伞骨滑落,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破旧的鸟居矗立在神社入口,朱漆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斑驳的木色。

风间琉璃在鸟居前驻足片刻,抬头望向那横梁上几乎难以辨认的神社名号。

雨水顺着他的视线滑落,仿佛时光的泪水洗刷着这座被遗忘的神社。

随后,他继续前进。

正殿中亮着灯光——已经有人早到了。

风间琉璃轻轻合上纸伞,任由雨水顺着伞面滴落在石阶上。

他缓步穿过鸟居,步入神社的主道。

两侧的石灯笼大多已经倾颓,仅存的几盏内里也没有烛火,黑洞洞的如同无神的眼睛。

神社正殿的门半开着,从缝隙中透出微弱的烛光。

风间琉璃的手指触碰到那扇布满裂痕的木门,感受到木质的粗糙与潮湿。

像是隔着经年的时光,动手时会想起往事。

他从恍惚中回神,随后轻轻推开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久未开口的喉咙突然发出的呻吟。

尘埃随着门的移动而扬起,在烛光中形成细小的光柱。

源稚生坐在正殿中央,背对着门口,黑色的长风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在源稚生的面前是一尊破损的神像,神像的面部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

“你来了。”源稚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

“为什么是这里?”

“这里足够安静,也足够远。”风间琉璃说,“而且,哥哥也来了不是吗?”

“是的。”

源稚生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来了。”

一阵沉默。

雨水从屋顶的漏洞滴落,在殿内的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风间琉璃的目光扫过那些水洼,看到倒映其中的破碎烛光。

“哥哥带了多少人来?”风间琉璃突然问道。

“只有我自己。”源稚生终于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你呢?”

风间琉璃微微一笑:“也只有我自己。”

“哥哥,猛鬼众已经名存实亡了,”风间琉璃接着说,

“自从王将死后,组织就分崩离析。你这些天抓的人,大多只是无处可去的可怜虫罢了。”

“包括你吗?”源稚生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嘲讽。

风间琉璃没有立即回答。

他缓步走向神像的另一侧,与源稚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两人之间隔着那尊破损的神像,如同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我听说,”风间琉璃伸手拂去神像肩膀上的灰尘,“橘政宗死的时候,你并不在场。”

源稚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与我们今晚的谈话无关。”

“真的无关吗?”风间琉璃的手指停在神像的裂痕处,“他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我们兄弟反目,不正是拜他所赐1吗?”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着神社的屋顶,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鼓点。

源稚生的表情在烛光下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今晚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源稚生的声音低沉下来。

风间琉璃收回手,转身面向殿门的方向。

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到外面如注的雨水和模糊的夜色。

“不,哥哥,”

他轻声说,“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

神社外。

雨幕中,有一辆车停靠在神社的旁边。

路明非和老唐坐在车里,有雨水打在车顶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我他妈真是服了,”老唐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含糊不清地抱怨,“好好的告别秀不准备,大半夜跑到这鬼地方来当保姆。”

路明非靠在车门上,望着神社的方向:“谢了,老唐。”

“谢什么?”

“谢谢你还没走。”路明非转过头,“我知道你早就可以回青铜城了。”

老唐取下嘴里的烟,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客人送的,虽然他不会抽。

“我只是觉得把今晚的牛郎告别秀搞完再走比较有始有终。”

“好歹你将来也是牛郎界最长的河,总得有个像样的谢幕吧?”

路明非笑了笑,没有拆穿他。

雨声中,神社里隐约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但即使以他俩现在的听力,也听不清具体内容。

“你觉得他们会打起来吗?”路明非问道。

老唐耸耸肩:“打起来又怎样?反正死不了人。要我说,兄弟之间打一架反而痛快,总比现在这样别别扭扭的强。”

路明非没有接话。

他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神社那扇半开的门上。

烛光从门缝中漏出来,在雨水中形成一道模糊的光带。

“话说……”老唐说,“你听说过一头叫Alice的鲸鱼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什么鲸鱼?座头鲸老板的别名吗?”

“不是,是一头52赫兹的鲸鱼。”老唐说,“正常鲸鱼的叫声频率在15到25赫兹之间,但这头鲸鱼叫的频率是52赫兹。”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它跟别人的讲话对不上频率,也没有其他鲸鱼能听到它的声音。”

“……所以它一直很孤独吗?”

“科学家是这么说的。”老唐点点头,“它在太平洋里游了二十年,唱了二十年的歌,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真他妈是个血之哀的故事啊……”路明非说。

“差不多,而且有时候感觉鲸鱼跟人也差不多。”老唐点头,“不是混血种,也有普通的人类。”

“怎么说?”

“就好像大伙都是在海里游来游去的鲸鱼,但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

“比如座头鲸,成天嚷嚷着说什么男人的花道,但其实连旗下的牛郎都不怎么理解他。”

“你可以觉得他是个傻逼鲸鱼,但实际上他确实是在海里嚷嚷来嚷嚷去,然后没有一头其他的鲸鱼能听懂。”

“当然,这对兄弟也差不太多。”

“突然感觉有点伤心啊,”路明非眨了眨眼,“老唐,我有时候觉得你像个文艺青年。”

“你有时候的时候有点太多了,但我真的是理工专业。”老唐说。

风雨依旧,大概过了有二十分钟左右,神社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风间琉璃和源稚生一前一后走出神社,他们之间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但并没有表露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看来不用打架了?”老唐小声嘀咕。

“好像是。”路明非也松了口气。

远处,风间琉璃撑开纸伞,雨水立刻在素白的伞面上溅开。

源稚生站在伞外,任由雨水打湿他的黑风衣,两人似乎还在低声交谈什么,但雨声掩盖了具体内容。

“走吧,”老唐发动引擎,“别看了,这俩不会打起来了。”

路明非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雨中的两兄弟,点点头。

“嗯,去牛郎店搞点吃的。”

路明非叹了口气,“还得准备告别秀呢。”

雨水顺着车窗流下,将外面的景象扭曲成模糊的色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