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齐崇年便很少再出现在工作室，即便是寥寥几次现身，也存在感低得不像话，只顾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如果不是卫星河偶然跟他对上视线时，总能看到他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已看，她会恍惚觉得那天的争执其实是上辈子的事。
一个短片只有二十几分钟，但要想拍出来，从前期设计到组织团队再到后期制作推广，是一个繁琐且漫长的过程。
工作室在外也有经常合作的团队，像梁案鸣她们最近忙起来都整天在外边跑场地，经常跟卫星河待在一起的也就只有懂建模和纹理的林肴了。最忙的时候，她甚至跟林肴一起暂时睡在工作室里不回家。
就在卫星河短暂休息刷手机玩的时候，偶然又看见了屏幕顶端的推送，“作者有话说……”轻轻飘过，卫星河一瞬间就起了一个心思。
她不是还有小说吗？据她多次穿越的经验来看，当她进入其中一个世界的时候，另一个世界的时间是完全静止的。那么，这就意味着……她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里干活？这样她就几乎等于获得了一个可以作弊的“异空间”。
卫星河猛地一拍脑门，暗骂自已竟然才想起来这回事，忍不住筹划着回家找出两本书来试试看。
晚上她还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就接到了孙伏的电话，问她今晚要不要过去他家住。他们经常到对方家里待着，卫星河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孙伏。
原本两本小说是被放在床头枕头底下的，但自从跟孙伏在一起之后，为防孙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去她家待着乱翻乱碰，她最近都把两本小说背在随身带的背包里，很仔细地藏在里侧夹层。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卫星河跟孙伏一进门就直接准备洗手吃饭。因为第二天卫星河要跟组去场地协调布置，所以吃完饭她就一直窝在沙发上盘腿看电脑文件，没怎么注意周围。
因此，孙牧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根本不知道。
等到她看累了伸手去拿旁边桌上的清水的时候，不经意间一抬头，才注意到跟在孙伏身后刚进门的孙牧。
门口的灯光不是很亮，卫星河只能看见孙牧弯下腰去的一颗漆黑的头颅。站在他前方的孙伏解释道：“这小子搬家了，这两天先在这儿住一下。”
搬家了？
卫星河无所谓地点点头。
“知道了。”
孙牧自打进门就一直低着个头，动不动就扒拉两下头发，说话声音低低的。
“哥……那个，我先去洗个澡啊。”
他看都没看不远处沙发上的卫星河一眼，扭头就上了楼。
卫星河一心扑在工作上，完全没有在意孙牧的去向，还是孙伏无意中提了一句，说孙牧这两天怪怪的，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事儿，她才心不在焉地回了句“随便吧，你管那么多”。
吃过了晚饭和水果，卫星河才悠哉悠哉地回到房间，准备趁孙伏还没上楼打开小说去第二个世界，利用时间静止开个挂。
上楼的时候，她正好跟孙牧打了个照面。孙牧似乎刚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因为身上的水迹明显没仔细擦，甚至洇湿了薄薄的白短袖，布料都贴在皮肤上。他看见卫星河上楼，眼神躲闪地侧身躲开了，不自在地遮住了身上湿透的部分，低低喊了声“嫂子”。
卫星河急于回房间，随便一点头就错过去了，根本没有仔细去看身后孙牧的表情。
她带着包进了主卧，第一件事就是着急忙慌地打开书包掏出两本小说，随便抽出其中一本打开。
此时已经是夜里，灯光开得不亮，颇有些昏黄的氛围。巨大的窗子两侧垂着刺绣的窗帘，时不时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波动。星光点点的夜景充斥了整个视线，让人恍惚间颠倒了上下的方向感。
从外观上看，两本小说的样子一模一样，很难分辨，只有里面的字不一样。但卫星河没仔细看书里有字的部分，直接从中间随便切开一页白纸。等待纸页微微放光后，她一抬头，发现眼前仍然是视野开阔的窗子和夜色。
卫星河茫然地眨眨眼睛。
嗯？场景没变，她弄错小说了吗？
卫星河扔掉手上这本，打开了另外一本小说。纸张微微放光后，卫星河惊讶地发现，好像……自已还是没有穿越，整个过程中她无论拿起哪本书都是置身于房间里，没什么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
卫星河第一反应是她的穿越外挂消失了，甚至为此生出一身的冷汗。正当她慌乱地翻动手里的小说，匆匆看见了前几页的几个字迹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疑惑且关切的声音。
“你……怎么了？”
卫星河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猛地合上手里的小说一回头，就看见孙牧的脸出现在身后很近的位置。
她的反应也吓了孙牧一大跳。穿过他的肩膀，卫星河能看到半开着的房间门。
她打量着面前的孙牧，看见了他身上穿着件与刚才撞见时那件洇湿的短袖完全不同的衣服，一时间脑袋短路，为面前这人是哪个孙牧而迟疑了一下，并下意识开始回忆她上次离开第二个世界的时候，孙牧穿的是什么衣服，以及那时候是什么场景。
“你……”
时间过去太久了，卫星河左思右想也回忆不太清，只记得她在第二个世界里最后见到孙牧，应该是他跟他哥吵架负气离去的时候。
她抓着小说仰头看着孙牧的脸，半天都没移开目光，以至于孙牧没挺过三秒钟就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嫂子？”
这一声嫂子让她回过了神。卫星河环顾四周，无比确认周围的布置是主卧的布置，而她上次在第二个世界设置的重生点是在孙伏家的另一个客房。这应该是在第一个世界里。虽然孙伏家的房间装修、布置差别不是很大，但具体家具——
等等。
卫星河看着手上的小说，随意翻开了前几页的文字内容。
不对不对，手上这本看内容应该是第一本小说，那么她刚才扔在一边的就是第二本。她一开始的选择没有错，而且也应该成功穿越了，只不过当时她没仔细辨别周围的布置，匆匆就又穿回来了。
卫星河舒了口气，闭上眼无奈地问孙牧道：“……你换衣服了？”
孙牧没想到她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局促地看了看自已身上的衣服。
“啊……是啊，刚换的。”
那件动不动就被浸透了，穿着跟裸奔似的。他一出门就丢脸地遇见了嫂子，想都没想就立马回房间换了件深色的。
卫星河捏了捏鼻梁。
孙牧问：“呃……怎么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你有事儿啊？”
孙牧这才解释道：“哦，就是，我大哥让我问你要不要下去吃葡萄。啊！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你那个，你门没关好，我站门口叫你你都好像没听见，我看你那样以为有什么事呢，所以就……”
他一边解释一边舔嘴唇，揉着脑袋回头给卫星河指了指身后半开的房间门。
卫星河回头看了眼，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个教训，回答道：“行，我待会儿下去。”
孙牧应了声“嗯”，低垂着眼没说话。
卫星河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离开，疑惑地问：“你……还有事儿？”
孙牧猛地反应过来，“哦！没事儿。那……那我先走了。”
等他离开后，卫星河才重新拿起第二本小说，翻开纸页。几秒钟的寂静之后，她环顾四周，确认这房间的布置是客房的布置之后，才能够确认自已是来到了第二个世界了。
她松了口气，扔掉小说扑到床上，工作了一天的忙碌让她感觉到了从骨头里涌上来的疲惫感，于是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反正这边无论过多久，那边都是静止的。
第二天，卫星河是被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吵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以为自已还在家里，因此在察觉到床头似乎有人活动的时候，她只以为那是孙伏，毫无防备地靠过去问：“……孙伏，你干嘛？”
她只感觉自已隐约抓住了什么人的胳膊，但因为没睡醒力气不大所以没抓牢，一下子滑下去了。
只是在滑下去的那一瞬间，一个力道猛地将她的手捞起来了。下一刻，卫星河只感觉自已的被子被人猛地掀开，巨大的影子钻了进来，让她一秒清醒过来。
“啊——”
她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道短促的声音，怀里就钻出来了一颗黑漆漆的头颅。带着清晨凉意的嘴唇贴了上来，结实的重量将卫星河压得动弹不得。
“叫谁呢？嗯？”
卫星河茫然地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烫得微卷的短发，透着一股精致的味道，蹭在脸颊上痒痒的。
“等——”
她扒拉着面前人的脸，惊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孙牧？”
卫星河抓着他的脑袋，震惊地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他身后关得好好的房间门。
孙牧的鼻梁很高，故意凑上来的时候顶得颧骨疼。他恶狠狠地蹭了蹭卫星河的脸颊，质问道：“说啊，刚才喊谁呢？”
卫星河看见这张脸，先是在脑子里反应了很久才记起来这是第二个世界，眼前的孙牧也是第二个世界的孙牧。
第二个世界里他们是什么关系来着？
卫星河停顿了两秒，记起来第二个世界里孙牧还是她的“男朋友”。
她叹了口气。
两个世界一转换，她有点跟不上人物关系变化的速度，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孙牧。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就算时间过去很久了，她也能记得她是睡在孙伏家的客房里的，而孙牧应该早在“昨天”晚上离开了，怎么会忽然大早上的出现在她房间里？
“我？我开门儿进来的。”
他的语气自如到好像是开自已家门一样，丝毫没有任何愧疚。卫星河这才想起来，孙牧在第一个世界里是有孙伏家钥匙的，估计第二个世界里也有。
“别岔开话题，你还没说清楚呢。刚才，叫谁呢？”
听到了他的质问，卫星河这才想起自已一时顺口喊出了孙伏的名字。她表情空白地看了孙牧几秒，脑袋里完全没梳理清目前的状况。
“不是，你不是走了吗？”
她推开孙牧坐起来，就听孙牧冷笑了一声，忽然凑上来恶狠狠地咬了她的脸颊一口。
“是啊，”他道，“我是走了。但我怎么被诓走的你不知道吗？我还要问你呢，昨晚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撇下我不见了，回头却在我哥家睡？我到处找你！”
卫星河捏了捏鼻梁，问道：“你怎么找回来的？”
孙牧一听就炸了。
“你还问！要不是齐崇年提醒我回我哥家看看，我现在都找不到你！结果呢？结果你做梦都在喊……喊我哥的名字，你——”
他拨开卫星河的手，让她直视自已的眼睛，明明自已强盗一样钻进别人的被窝，表情却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抓住卫星河的手，绷着脸问道。
“后悔？”
卫星河茫然地问。
“后悔什么？”
“你说后悔什么！”
孙牧深吸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后悔……当时我搬家住在这儿的那天晚上，你没把我赶出去啊。”
搬家？
这个词汇一下子让卫星河的思维迟钝了一瞬。她恍惚记得，好像……第一个世界里，孙牧刚说要搬家所以暂住孙伏家几天。
她尚且还在思考，孙牧就忽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真后悔了？见了我大哥就后悔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但卫星河半天都没有反应，孙牧只能自已气得甩下一句“后悔也晚了”，就重新咬上了她的脸。
“嘶——疼！”
“不疼。”
孙牧用手指对她“嘘”了一声。
“别吵，我偷溜进来的，我大哥还不知道。星星姐，你得……小点声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