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还早,卫星河本来还想回床上躺一会儿,可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孙牧……
她现在的身份,好像有机会接近孙牧了。有机会接近孙牧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似乎……有机会验证一下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用也用不掉扔还觉得可惜的那张银行卡,能不能在第一个世界里使用了!
卫星河脑子一瞬间打通了一样,迅速运转着。
假如孙牧手中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卡,那说明她从第二个世界带过来的东西全都在第一个世界有对应的复制品,那么一切就如她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只要有防伪编号的东西,全都带不过来。
假如孙牧手中没有这张卡,名下也没有相对应的记录,就说明两个世界的东西相互之间并不是一比一复制的。那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这张卡在第一个世界没有绑定关系,于是在混乱的时空穿梭中变成了一张废塑料;二是……二是卫星河最期待的情况,银行卡带过来后由于在第一个世界没有绑定关系,于是……自动绑定自已。
一想到这种情况,卫星河就瞬间睡意全无了。
她攥起拳头捶了一下手心。
虽然……她所期望的那种情况可能性非常小,听起来异想天开,但万一呢?万中有一她也会忍不住动心。那样的话,她的外挂用起来限制就大大降低了。如果她可以放下心理障碍,把第二个世界纯当成虚拟的,她甚至可以在那个世界里又偷又抢,事发的话就随时穿越回来。那样的话第二个世界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游戏世界,只不过游戏币可以随时变现,以及她可能要在游戏里做一些抢劫其他玩家一类不太地道的事情。
但……这是游戏啊,游戏不仅可以抢劫,还可以击杀呢。
那样的话,她可以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变为已用,而且不会被发现——除非她搬空第二个世界然后在第一个世界弄出不明原因的大规模金融膨胀。
卫星河越想越远,天马行空到自已都被逗乐了。
说得容易,但那种心理障碍怎么能是轻易跨过去的呢?目前为止,她所见到的第二个世界除了进出有限制以外,其他一切都跟第一个世界毫无二致,逻辑、细节、人物,没有任何虚拟的痕迹。
因此,尽管她生活在第一个世界,内心里倾向于把这个世界当成现实,但……说到底第一个世界也是本小说,她又怎么能确定两个世界之间谁比谁更真实、谁比谁更虚拟呢?占点无伤大雅的小便宜还好,但假如她利用这个漏洞穿梭两个时空,在两个时空犯罪,借此逃脱,那么……
至少她目前很难说服自已去相信某一个世界是虚拟的,是可以完全不顾及道德的。
……再说吧,假如某一天她欠了几十万欠款,被债主追债,站在天台上的那一瞬间说不定她就狠得下心去第二个世界抢劫了。
而现在,一切的前提都是确认,孙牧手里到底有没有那张银行卡。
卫星河出了孙伏的房间,走到楼梯口向下一望,就看见尚且没有离开的孙牧正躺在沙发上听音乐,双腿毫无形象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他一抬眼就仰面朝上正对上垂头观察着他的卫星河,愣了一秒才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颇有两分不自然地摘下耳机。
“……嫂子。”
他疑惑地看着卫星河。但卫星河此时脑子里想的却是——
这要怎么查啊?且不说自已就算跟孙牧熟悉了些,也没有任何借口翻人家的钱包;就算她有机会翻他的钱包,他也未必会正好把那张银行卡带在身上,因此就算没找到也说明不了什么。
卫星河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弯,最终只能心痒难耐地咬了咬牙。
孙牧问:“嫂子,有事儿吩咐啊?”
卫星河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得再等等,等跟孙牧再熟悉一些、亲密一些,那时候再找个借零钱或是想买同款等随便什么借口看他的钱包,会更合理一些。
只不过……想跟他打好关系,这简直是在折磨卫星河。她印象里的孙牧,总带着一股没长大的锐利和傲慢。就像之前,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自已的时候,满脸的惊奇和震惊并不是带着世俗的恶意揣测自已,只是单纯的疑惑——
当看到肉眼可见的双方不匹配的时候,出于基本逻辑的疑惑,真诚又伤人。
这种单纯的人,比沾满恶俗的坏人还让人避之不及。因为他不怀恶意,只是用你自已理智上都能理解的逻辑赤裸地揭开你的遮羞布,让你无所遁形。
卫星河知道自已没那么好,但与此同时她也决然不允许别人替她指出这一点。正如她知道从任何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一定是跟孙伏不匹配的。但她自已可以知道这一点,却不能接受别人指出来。
如果指出来,她会恼羞成怒,并把这份恼怒转移到孙伏身上,出于自我保护而远离他;如果孙伏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类似的意思,她会当场跟他分手,甚至会忍不住用更恶毒的词汇贬低他一遍,为自已挽尊之后再摔门离开。
——尽管她自已都知道那些辱骂有些过于夸张,但那种情况她一定会把孙伏拉下来跟自已放在同一位置,不然她死不瞑目。
这样扭曲而矛盾的心思,让卫星河总是在面对孙牧的时候犹豫不决,靠近孙牧让她有种涉黄河边马上就要掉下去的危险感和不安感。
……烦。
卫星河吹了吹脸颊边的发丝,扭头一边下楼一边道:“你坐你的。”
孙牧:“哦……”
卫星河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吃饭,孙牧就坐在客厅里玩手机。
吃到一半的时候,卫星河听见孙牧接了个电话,接起电话的第一瞬间,她就听见孙牧叫了一声“哥”。
卫星河不由得抬头望了过去。
孙牧也看了她一眼,对电话那边道:“嗯,现在醒了……行……行。”
他拿着电话走过来递给卫星河。
“我哥电话。”
卫星河接过来放在耳边,“喂”了一声,就听对面道:“今天醒这么早,我以为你还睡呢。”
卫星河舀了口黏糊的甜粥,随口回应道:“没,睡不着了。”
孙牧把电话给卫星河之后,自已没了玩的东西,只能呆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盯着她看。
他没事干,所以观察得特别仔细,发现卫星河脚下踩的拖鞋看起来特别大,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他大哥的拖鞋,似乎因为早上起得迷糊,左右脚区分本来就不甚明显的拖鞋还被她穿反了。
孙牧歪了歪头。
他跟他哥的尺码差不了多少,但那双鞋挂在他嫂子脚上却晃里晃荡的。
女孩的尺码都小这么多吗?
孙牧不理解地低头目测了一下自已的尺码,抬头却又发现卫星河套在腿上的长筒袜看着特别高,厚实又暖和,几乎包裹住了大半个小腿,旁边的小吊牌都没来得及摘干净。他侧头看见了袜子旁边的牌子标识,心下了然。
这是他哥喜欢的牌子,估计袜子也是他买来的新袜子,被嫂子胡乱套上了。
看着看着,他脑子里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大哥竟然让别人穿他的衣服和鞋?
这真挺不可思议的,毕竟他哥从小脾气就怪,自已的东西决不允许别人碰,被人碰一下他都宁可扔掉不要。他们父母年轻时候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这么多年都改不掉老家的习气,饭要一桌吃,酒要一瓮喝,有钱大家赚,有难大家扛。自从他大哥进公司,不知道为那些没什么本事却胡乱攀亲讨饭吃的亲戚跟父母吵了多少架。今年中秋跟国庆连在一起,之所以不让他们俩回家,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旅游,单纯是因为爸妈跟大哥前段时间闹僵了,双方赌气都不见面,索性让他当传话筒。
孙牧自已平时跟孙伏相处都挺注意不靠太近,不乱摸乱碰的,完全想象不到孙伏自愿把自已那么私密的东西让给别人。
可是,想到这里,孙牧却忽然回想起了刚才进他大哥卧室的场景——
他大哥大概连床和被窝都分给人家一半了,衣物算什么?
他又回想起了嫂子的睡衣,看上去很暖,还毛绒绒的。
也不难理解,谁回家一进门看见自已老婆穿着自已的衣服,趿着自已的拖鞋,暖成毛团子一样冲自已笑,会不浑身舒坦,心甜意恰呢?
这么一想,他也超想的好吧?
“孙牧,孙牧?”
卫星河的呼唤声让他从神游天外之中回过神来,他答应了一声,“啊,在。”
卫星河举着电话问他:“你哥问你中秋国庆放假去哪儿?是不是又自已出去玩?”
孙牧回答道:“哦……我还没想好。”
卫星河转述给对面的孙伏。
“他说还没想好。”
孙牧仍然看着那边,以防卫星河又叫他。
但等了半天,他只听见卫星河一边吃东西,一边对电话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不要,我不想出门,好累啊。”
“哎呀你烦死了,你有空那你回来不好嘛?出去干嘛?”
卫星河说“烦死了”是真的烦死了,但孙牧却听得后脊背打了个激灵。
靠,他发现自已有点爱听这种语气。
孙牧低头思索着,他以后找女朋友也得找个这样的,得是说话脆生生,能笑能骂,还特别能管得住他的。最好能揪着他的耳朵管教他,那他百分之百听话。
“孙牧。”
他再次抬头,冲卫星河“啊”了一声。
卫星河看着他扬了扬下巴,支使道:“弟,你去给我倒杯果汁呗?”
她懒得动弹,为套近乎特意加了个“弟”的称呼,似笑不笑地摇晃着小腿等他替自已跑腿。
孙牧立马站了起来,大步过去帮她倒果汁。
果汁递到卫星河手边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
孙牧因为她在打电话,所以没多说什么。
他低着头刚要走,就听卫星河又说了句:“我一个人多无聊,你回来呗。”
孙牧脑袋一炸,走出去的脚步立刻顿住了,回身的那一瞬间他才猛然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是对电话里的他大哥说的。
卫星河撇撇嘴:“那你自已待着吧,我回去睡觉。”
孙牧呆呆地站了几秒,心头那股被突然点名的跃高、跌重感才缓缓褪去。
他见卫星河没注意自已,于是慢慢挪回了沙发边。
不就是听错了一句话吗?这有什么?
他自已郁闷地想着。
这怎么……比上课忽然被老师点名还吓人?他魂儿都震颤了一下。
“孙牧。”
说曹操曹操到,孙牧差点打了个哆嗦,回头应道:“怎、怎么了?”
卫星河无辜地伸出胳膊,“给你手机,我说完了。”
“……啊。”
孙牧连忙伸手去接,伸手之前甚至在脑子里考虑了好几次伸左手还是右手。
等到手机拿到手里的时候,他站在原地想,他刚才伸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来着?
忘了。
从孙伏家离开的时候,孙牧坐在车上,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趴了半天,忽然给自已好兄弟齐崇年发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哥们儿想谈恋爱了,咋办?”
齐崇年半天才回:“自已找。”
孙牧:“找不着喜欢的。”
齐崇年:“你喜欢三体人?”
孙牧立即想要反驳:“才不是,我喜欢……”
他喜欢个头比他小一点的女孩,这样他抱着应该很舒服;他喜欢脸蛋圆一点有点肉的,看着就好咬;他喜欢黑头发,随手一扎留点碎发的样子特别有味道;他还喜欢脾气大一点的,能管他的,能支使得动他的,颐指气使冲他一扬下巴,小模样跟小猫一样好看。这样的话对方最好年纪得比他大,这样他就能一边叫姐姐一边——
孙牧只是在心里把这些话滚了一圈,就盯着手机屏幕愣住了。
齐崇年:“三体人迟早会注意到你的,别着急。”
孙牧良久才回一个大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