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被戳破的墨色棉絮,铅云翻涌着压向片场的飞檐翘角。
阮星栩站在监视器棚下,这场骤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如同一朵朵转瞬即逝的银莲。
“在想什么?” 林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雪松混着檀香的气息。他手中搭着件驼色针织外套,发梢还沾着方才赶路时溅上的雨珠。
阮星栩回头,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雾:“叙白,你说雨会一首下吗?” 她的目光又转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取景湖,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涟漪让她莫名想起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雨天。
林叙白将外套轻轻披在她肩头,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耳垂:“天气预报说傍晚转晴。”
他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在战地医院的某个雨夜,她也是这样固执地守在窗边,盯着远处的炮火出神。
话音未落,场务举着喇叭的喊声穿透雨幕:“林老师!李导请您去一号棚对剧本!”
林叙白应声点头,转身前又不放心地叮嘱:“别乱跑,等我回来。” 他走出棚子时,雨丝斜斜扫过他的侧脸,在皮肤上留下细密的水痕。
棚内的温度随着暴雨下降,阮星栩抱紧外套,听着雨声渐急。忽然,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踮脚望去,只见 B 组导演正红着脸和一个穿着大衣的年轻女演员对峙。
“王小姐,这场雨戏关系到整部剧的节奏……” 导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近乎哀求。
被称作王小姐的女演员跺着脚,镶满水钻的高跟鞋在泥地里打滑:“让我在雨里淋成落汤鸡?做梦!” 她的助理慌忙撑开镶金边的伞,却被大风掀翻在地。
阮星栩咬了咬嘴唇,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去。她的鞋踩进积水里,发出 “啪嗒” 的声响。“导演,我可以去走位。” 她的声音被雨声打散,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导演愣了两秒,随即摇头:“不行,你又不是演员……”
“反正不露脸。” 阮星栩伸手接住飘落的雨丝,水珠在她掌心聚成小小的水洼,“而且雨戏的走位轨迹,打光角度,我都可以配合调整。” 突然有人拍过的无数场雨戏,那些反复推敲的镜头在脑海中闪过。
王小姐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她踩着高跟鞋转身,留下一地泥泞。
导演犹豫再三,最终把沾着雨水的剧本递给她:“那就试一条……”
雨势愈发磅礴,阮星栩站在取景湖边的廊桥上。
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浸透的裙摆紧贴着小腿。
她闭上眼,想象自己是剧中那个失去爱人的女子,在暴雨中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当第一声惊雷炸响时,她踉跄着扶住廊柱,指尖在朱红的漆面上划出长长的水痕,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却在抬头望向天空的瞬间,眼中燃起倔强又悲怆的光。
“卡!” 导演举着喇叭的手都在发抖,“这就是我要的感觉!”
而此时的纪昭珩,正把自己关在录音棚里。他戴着降噪耳机,声线沙哑地重复着同一句台词:“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回家。” 这是新剧里的关键独白,他却录了整整二十七个小时,声带己经严重充血。
“昭珩哥,休息一下吧。” 新的助理小胖抱着保温杯站在隔音玻璃外,熬的眼睛通红。他看着纪昭珩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接工作,连轴转地拍戏、录音、参加综艺。
纪昭珩摘下耳机,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还有三个情绪层次没达到。” 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齿轮。
暴雨中的片场,林叙白从1号棚出来时,正好看见阮星栩浑身湿透地站在镜头前。他的心猛地一沉,外套还没披上就冲向道具组:“姜汤!快煮姜汤!” 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古装戏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阮星栩被半抱半扶着带进房车时,牙齿己经开始打颤。林叙白拧开热姜汤的保温瓶盖,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乖,先喝一口。” 他的拇指无意识着她冰凉的指尖。
“我没事。” 阮星栩想推开他,却被林叙白按在沙发上。房车外的雨敲打在铁皮上,车内暖黄的灯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他解开她湿漉漉的发绳,用毛巾轻轻吸干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吹风机的热风裹着淡淡的薄荷香拂过头皮,阮星栩望着镜中林叙白垂眸的模样。
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手部动作轻轻晃动,喉结在修长的脖颈间滚动:“下次不许这样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阮星栩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吹风机的嗡鸣声中,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叙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叙白的动作顿住,热风在发丝间吹出小小的漩涡。
他想起战场废墟里,她为了救一个孩子冲进枪林弹雨;
想起她在医院醒来时,错把他认作 “阿珩” 的依赖眼神;
更想起此刻她湿漉漉的睫毛下,那汪让他甘愿溺毙的春水。
“因为……” 他关掉吹风机,指尖擦过她泛红的耳尖,房车外的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