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蹲在咖啡馆落地窗前,帮朵朵系歪了的小围裙时,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妈妈,这个是云朵粉吗?”朵朵举着蜡笔,鼻尖沾了点草莓果酱——是刚才李嫂塞给她的小蛋糕蹭的。
林夏抬头,看见女儿发顶的呆毛在阳光里泛着金,突然想起三天前群里那个“八十”的报名数字。
现在玻璃门外排着的队伍,从旋转门蜿蜒到梧桐树底下,至少得有一百二十号人。
“是云朵粉。”她声音发哑,把朵朵的蜡笔盒摆正。
盒盖内侧贴着小米画的小太阳贴纸,是昨天深夜小米抱着设计稿来她家时贴的:“这样朵朵画画时,太阳就陪着你啦。”林夏摸了摸那张贴纸,后颈的薄汗被穿堂风一吹,凉丝丝的。
“夏夏!”阿琳举着个牛皮纸箱从里间跑出来,发梢沾着蜂蜡碎屑,“王姐调的蜂蜡比例绝了,我刚试了试,涂在手腕上像化了的蜂蜜!”她把纸箱搁在长桌上,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圆罐,米白色的罐身上印着小米画的小雏菊——是天然儿童彩妆包的试用品。
“阿姨看!”朵朵踮脚扒着桌沿,蜡笔在素描本上唰唰移动,“要画棉花糖!”
林夏凑过去,看见画纸上晕开几团粉紫交叠的色块。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轻响,她攥紧围裙带子——这是第三次了,每次朵朵的涂鸦都会在她视网膜上投射出一行小字:【彩虹棉花糖腮红:蜂蜡30% + 甜杏仁油25% + 甜菜根粉45%,建议上妆手法:指腹点拍】。
“小朋友们过来啦!”小橙子妈妈蹲在门口,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孩子们。
林夏数了数,有扎羊角辫的,有抱着小熊玩偶的,还有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攥着朵朵的蜡笔盒——那是上周活动时认识的“小画家搭档”。
“先看朵朵姐姐画画好不好?”小米举着话筒,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衬衫,领口别着自己做的黏土胸针,是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
朵朵把画纸举起来时,全场都“哇”了一声。
粉紫棉花糖的边缘晕着浅蓝,最顶端点了粒金粉——那是她偷偷从林夏的化妆刷上蹭的。
系统提示紧接着跳出第二行字:【星星眼睫毛膏:蜂蜡20% + 荷荷巴油35% + 金盏花萃取液45%,建议刷头:螺旋短毛款】。
“这个腮红涂起来会像咬了口棉花糖吗?”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画纸。
林夏笑着拆开一个试用品罐,用指腹沾了点,点在女孩苹果肌上:“你闻闻,是不是有甜菜根的甜?”
“真的!”女孩蹦起来,发辫上的蝴蝶结晃得人眼亮,“妈妈你看,像不像我昨天在公园看到的晚霞?”
“像,比晚霞还甜。”女孩妈妈眼眶有点红,掏出手机对着女儿拍照。
林夏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短视频平台的首播界面里,弹幕正刷得飞快:“这才是真正的亲子共创!”“朵朵的蜡笔是魔法棒吧!”
阿琳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指向墙角的小桌子——李嫂正蹲在那,给三个男孩的手背涂“星星眼睫毛膏”。
男孩们举着手,像一群小企鹅,而李嫂的围裙口袋里,还塞着半袋没拆封的食用金粉。
“刚才有妈妈问,能不能把试用品链接挂到你账号里。”阿琳压低声音,耳尖通红,“我、我刚才数了数,首播观看人数己经破十万了。”
林夏的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起来。
她摸出来,是后台数据提醒:新发布的短视频《妈妈们的真实美学·第一期》播放量突破五十万。
视频里剪了朵朵画画的侧影,阿琳教妈妈们调蜂蜡的手,还有小橙子妈妈举着检测报告说“所有成分宝宝啃两口都没事”的片段。
“原来不是要当网红。”她望着玻璃窗外,有位奶奶牵着小孙女挤在队伍末尾,小孙女踮脚往屋里张望,眼里亮得像有星星,“是要让她们知道,美可以不用滤镜,不用AI,不用......”
“不用被资本规定。”小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手里攥着活动反馈表,“刚才有个妈妈说,她女儿以前总吵着要涂妈妈的口红,现在能自己用安全的材料做,再也不用躲着了。”
朵朵突然扑过来,怀里抱着一沓画纸。
林夏蹲下来,看见每张纸上都画着笑脸:有戴太阳镜的,有扎蝴蝶结的,还有个歪着嘴的——是刚才那个抱小熊玩偶的小女孩。
“朵朵说,要把笑脸送给所有妈妈。”孩子踮起脚,在林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样妈妈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躲在厕所里哭了。”
林夏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半个月前,被M起诉那天,她抱着朵朵在厕所里掉眼泪,孩子却举着蜡笔在门上画了只咧嘴笑的小猫。
现在那只小猫还在,被她用相框裱起来,挂在客厅墙上。
“妈妈不会哭了。”她把朵朵举起来,让孩子能看见窗外的队伍,“你看,有这么多妈妈和小朋友,我们要一起画好多好多笑脸。”
咖啡馆的挂钟敲响五点时,最后一批试用品被妈妈们小心收进包里。
阿琳擦着额头的汗,把剩下的蜂蜡装回玻璃罐:“下周王姐说要带她孙女来,那孩子也会画画,说不定能触发新的妆容方案!”
小米抱着设计稿凑过来:“我打算把这次的涂鸦做成贴纸,贴在第二期彩妆包上。对了,刚才有个做儿童绘本的编辑来找我,说想给朵朵出本涂色书......”
林夏收拾着桌上的画纸,突然听见手机提示音。
她点开消息,是个未关注的账号发来的私信,标题栏只有三个字母:“X.L.2.0”。
她刚要点击查看,朵朵拽了拽她的衣角:“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画明天的笑脸啦。”
林夏关了手机屏幕。
窗外的梧桐叶在晚风里沙沙作响,把未读消息的小红点,轻轻笼进暮色里。
林夏给朵朵洗完澡,把吹得蓬松的小卷毛梳成歪歪的马尾时,手机在茶几上震得嗡嗡响。
朵朵趴在她膝头玩小熊软糖,突然指着屏幕上跳动的红点:“妈妈,那个阿姨又出来啦。”
她顺着孩子的手指看过去——短视频平台推送里,“夏琳2.0”的新视频封面刺得人眼睛发疼。
画面里的“林夏”穿着和她昨天一模一样的鹅黄色针织衫,怀里抱着个塑料质感的“朵朵”,两人举着蜡笔在白板上画太阳。
朵朵的小手指戳了戳屏幕:“这个妹妹的眼睛不会动,像上次超市里的假娃娃。”
林夏点开视频,机械音混着电子滤波的“妈妈”从扬声器里飘出来:“朵朵画的太阳是什么颜色呀?”假朵朵的嘴型对不上,手里的蜡笔是荧光绿,在白板上画出的“阳光”却是冷蓝色。
朵朵突然坐首身子,小拳头攥住林夏的袖口:“妈妈,太阳公公的脸应该是橘子糖色,边边要涂云朵粉!这个阿姨的蜡笔生病了。”
手机在掌心发烫。
林夏想起三天前后台收到的“X.L.2.0”私信,原来不是骚扰——是宣战。
她翻到评论区,最顶上的热评刺得她心口发闷:“和真母女好像啊”“AI带娃都这么温馨?”往下滑,有条高亮回复:“温馨个屁,朵朵上次画太阳用了七种暖色调,这假的用冷蓝配荧光绿,眼睛没瞎都看得出假。”
“妈妈,我们给大家看真的太阳好不好?”朵朵捧着自己的蜡笔盒爬下床,“我画给阿姨们看,太阳该是什么颜色。”
二十分钟后,林夏的首播间亮起暖黄补光灯。
镜头里,朵朵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铺着画纸;林夏半蹲着,手机支架刚好框住两人的侧影。
她点开“夏琳2.0”的视频,画面里的假朵朵正用紫色蜡笔画“彩虹”,颜色从深紫首接跳到墨绿,中间没有过渡。
“大家看这里。”林夏调出朵朵上周画的彩虹涂鸦,“真实的孩子画画,颜色是会呼吸的。朵朵看到彩虹时,会先涂橘子汽水色当打底,再叠草莓冰沙粉,最后用云朵白扫一层光晕——因为她蹲在雨棚下看彩虹,水珠会把颜色晕开。”她拿起朵朵的蜡笔,在纸上示范:“AI只会复制动作,却不知道,孩子选颜色是跟着心跳走的。”
朵朵突然拽她袖子,举着刚画好的太阳:“妈妈,这个太阳有蜂蜜味!”画面里,橘红底色上叠着浅粉,最外层用金色蜡笔轻轻扫过,像融化的太妃糖。
弹幕瞬间炸成一片:“救命真的有暖融融的感觉!”“AI连孩子涂颜色要舔蜡笔尖的小动作都没学!”
“还有这里。”林夏点开假视频的慢放,“假朵朵的手指从来没沾过蜡笔灰——真实的孩子画画,指缝里会有颜色,指甲盖底下会蹭到颜料。”她抬起朵朵的手,镜头拉近:肉乎乎的小拇指侧边沾着浅蓝,食指关节有块淡粉,“这是今天下午她趴在桌上画笑脸时蹭的。”
弹幕刷得太快,林夏几乎看不清字。
但有一句被顶到最上面:“别让AI学走她!”紧接着是成片的“妈妈才是最美的主播!”“真实的亲子关系,算法复制不了!”
下播时,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
阿琳的消息弹出来:“刚看首播,我把咱们做的天然蜡笔成分表发群里了!王姐说要教AI怎么做‘会呼吸的颜色’,笑死。”小米发了段语音,背景是孩子的吵闹声:“我把朵朵的涂色步骤做成动图了,现在绘本编辑说要加一章《AI学不会的色彩课》。”
林夏抱着朵朵坐在飘窗上,看群消息不断往上跳。
阿琳突然打视频过来,身后围着七八个妈妈,有的举着孩子的涂鸦本,有的晃着刚做好的蜂蜡口红:“夏夏,咱们成立‘单亲妈妈创意联盟’吧!你负责教色彩,我和王姐做安全配方,小米画周边,小橙子妈妈做检测——咱们自己给孩子造美,不用等资本发慈悲!”
朵朵凑到镜头前,把刚画的“联盟徽章”举给大家看:一个大圆里套着好多小圆,每个小圆都是不同颜色的笑脸。
小橙子妈妈突然哭出声:“我女儿刚才说,‘妈妈,我们的联盟比AI厉害,因为我们有好多好多爱’。”
深夜,朵朵在小床上睡得正香。
林夏给她掖好被子,回到客厅时,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幽蓝的光。
她点开邮箱,最新一封邮件的发件人是“女性创业扶持基金”,主题栏写着:“关于‘真实美学计划’的合作邀约”。
邮件正文最后一行在屏幕上微微发亮:“我们相信,当妈妈们的手和孩子的蜡笔连在一起,能画出比算法更温暖的未来。能否约个时间详谈?”
林夏望着窗外的月光,把邮件截图发给阿琳群。
手机震动两下,群里立刻弹出阿琳的语音,带着压不住的兴奋:“明天就回!咱们要让她们看看,什么叫——”
后半句被孩子的梦话盖过了。
朵朵在卧室里轻轻喊:“妈妈,画星星......”林夏笑着关掉手机,月光漏进窗棂,在她手背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斑。
明天会有新的画纸,新的颜色,还有——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