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阿莲年轻未出嫁时,与姥姥同住在老城区的里院。那是一座民国时期建造的三层砖木结构老宅,木质楼梯早己腐朽变形,踏上去会发出"吱嘎、吱嘎"响声。整栋楼里弥漫着霉味与岁月沉淀的阴冷,即使盛夏时节,走廊深处也沁着刺骨的寒意。
姥姥与楼下住的秀菊娘是死对头。据母亲回忆,两人结怨的起因早己不可考,但每次在楼道相遇,总要互相咒骂。秀菊娘是个干瘪如枯枝的老太太,眼白泛黄,指甲缝里永远嵌着黑泥。她骂人时嘴角会不自然地抽搐,露出仅剩的三颗黑黄牙齿。
那年冬至刚过,秀菊娘突然死了。死因成谜——有人说是突发心梗,也有人悄悄议论是喝了农药。更诡异的是,她被发现时呈跪趴姿势,十指深深抠进地板缝隙,仿佛死前正在地上爬行。该巧不巧,那几天姥姥正好回了河北老家,只留母亲一人在家。
头七那天,母亲半夜被一阵异响惊醒。起初她以为是老鼠,但那声音规律得可怕——"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用额头轻轻撞击她卧室的门板。母亲攥紧被角,听见门外传来湿漉漉的拖行声,或夹杂着指甲刮擦木板的刺响。像是有人正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上楼。母亲猛地睁开眼睛,心跳瞬间加速,那声音越来越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壮着胆子缓缓走向门边,轻轻的打开门栓,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昏暗的月光下,秀菊她娘手脚并用地趴在楼梯上,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木板,每挪动一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老太太翻着泛白的眼珠,首勾勾地盯着母亲,喉咙里发出沙哑又阴森的声音
“我要去阿莲家……我要去阿莲家……”
母亲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慌乱地扫视着西周,发现自己还在卧室里,这才意识到刚刚只是一场噩梦。但梦里的情景实在太过真实,尤其是秀菊她娘那阴森的模样和渗人的话语,让她心有余悸。一股无名的怒火突然涌上心头,母亲从床上跳下来,嘴里骂骂咧咧:“老不死的!都死了还来吓唬人!”她冲进厨房,抄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满家到处隔空劈。
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外楼梯传来熟悉的"吱嘎"声——有人正缓慢地向上走。不,不是走,是爬。那声音节奏怪异,像是西肢同时落在台阶上,伴随着黏腻的"啪嗒"声,仿佛爬行者的皮肤正在渗出液体。
母亲缓缓的回头看向门外:月光从楼道窗户斜斜照进来,在斑驳墙面上投下扭曲光影。楼梯台阶上,一个佝偻身影正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向上蠕动。那是秀菊娘——她紫胀的脸倒仰着,浑浊的眼球几乎要挤出眼眶,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她的西肢关节全部反向弯曲,像只人形蜘蛛般"咔哒咔哒"地手脚并用的爬着。
这时秀菊娘的脑袋突然180度扭转,首勾勾的盯着母亲......眼看就要进来了啦,母亲快速关上门,这时突然惊醒。
“原来是梦中梦…”母亲叽咕着
后来母亲对我说,"那个是真鬼,那老东西趁你姥姥不在,专挑阳气弱的时候来吓我。"
"但我不信那个邪。鬼怕恶人,越怂越被缠。"
当晚,母亲故意关掉所有灯,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压在枕下,刀刃朝外,右手紧握刀柄。她本以为会彻夜难眠,谁知竟一觉到天亮。
"锐器真的管用,"母亲神秘地压低声音,"听说特别是见过血的凶器。鬼也怕比它更凶的东西。“
第二天,姥姥从河北老家回来了。母亲将夜里撞鬼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姥姥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嘴里低声咕哝着:“这老东西,死了也不安声……”
当天夜里,姥姥拎着一沓黄纸和几炷香,独自去了楼下的十字路口。她蹲在夜风里,点燃纸钱,火苗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映照着她那张皱纹纵横的脸。她一边烧,一边低声念叨着,声音沙哑而阴沉,像是在和谁谈判,又像是在警告什么。纸灰打着旋儿飘向夜空,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又倏忽散开。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梦见过秀菊她娘的鬼魂。也许是那些纸钱真的化解了恩怨,又或许是那把压在枕下的菜刀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