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霜降,金陵城老巷子的青石板上落满碎金般的银杏叶。林深蹲在古旧书摊前,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忽然在《玄渊魇记》残卷扉页触到异样——“赤尾劫”三字像活物般蠕动,墨痕间渗出极细的血丝,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小哥,这书有年头了。”书摊老板嗑着瓜子,浑浊的眼球盯着林深手腕,“您腕骨上的烫伤疤,跟书里画的半妖印记一模一样。”
林深猛地缩回手,疤痕在袖口阴影里发烫。他想起昨夜的梦:红衣女子站在血月下,尾尖滴着黑紫色黏液,而自己颈间戴着半枚带齿痕的金锁。此刻残卷在掌心发烫,扉页突然渗出鲜血,在“赤尾劫”旁晕出个狐形轮廓。
“我要了。”他抓起书转身,衣摆扫过摊位上的青铜镜,镜面突然映出诡异景象——自己的右眼下方,竟浮现出红绡的狐眼纹路,瞳孔深处燃烧着幽蓝狐火。
玄微山遗址在城郊荒山,断壁残垣间长满带齿痕的红梅。林深踩着荒草前行,手机导航突然失灵,耳机里传来孩童嬉笑,混着银铃般的尾音:“赤尾摇,血月笑……”正是他昨夜在梦里听见的童谣。
“啪嗒”。
青铜狐形面具从枯枝间跌落,缝隙里卡着片暗红狐毛。林深捡起面具,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咒文,与残卷里记载的“锁魂入渊”完全一致。当指尖触到面具眼窝,脑海中突然闪过画面:十九岁的陆清玄握着断剑,后颈处半条狐尾在血月下泛光。
“原来不是梦。”他喃喃自语,腕骨疤痕突然刺痛,残卷从怀中滑落,正巧翻开在第七章末尾——那里画着戴面具的童仆,而文字部分被血渍腐蚀成狐形,与他掌心的汗渍重合时,竟拼出“九婴归位”西个古字。
山风骤起,荒草向两侧倒伏,露出藏在梅树后的石像群。林深瞳孔骤缩:十八尊石像姿态各异,却都保持着持剑或结印的姿势,其中一尊掌心刻着与他相同的烫伤疤痕,指缝间还夹着半片红梅瓣——正是红绡化作梅瓣消散前的模样。
“小哥,来拍照的?”
登山者的声音惊醒林深。他转身时,背包里的残卷发出蜂鸣,青铜镜从侧袋滑落,镜面映出身后石像的变化:所有童仆石像的指尖都在渗血,血珠汇聚成线,指向山腹处幽冥渊的方向。
“等等!”林深叫住登山者,“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每逢血月,这里会传来环佩声?”
对方摇头失笑:“小伙子,那是游客编的鬼故事。不过上个月,有人在遗址捡到半枚金锁,上面刻着九尾狐——”话未说完,手机突然黑屏,登山者腕间的智能手表渗出诡异的红光,在地面投出狐形阴影。
林深退到石像群中央,残卷自动翻至空白页。他看见,自己的指尖正在渗血,血珠落下的瞬间,纸页上浮现出陆清玄与红绡的残影:前者持剑刺穿血月,后者化作梅瓣融入他的狐尾。而在他们脚下,九具玄铁棺正发出震颤,棺盖缝隙里的狐火,与林深眼中倒映的晨光一模一样。
“原来,我是第一百个血月之夜的引路人。”他抚摸着残卷上新生的墨痕,那是用血泪写成的《青丘血咒》,却在触碰到“半妖心,锁魂牢”时,字迹化作万千梅瓣纷飞。
幽冥渊方向传来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林深握紧青铜镜,镜面上突然浮现红绡的笑靥,她发间玉簪的狐眼宝石碎成两半,一半映着千年囚禁的疯癫,一半映着二十年前火场的温柔:“清玄,这次换你来找我了。”
话音未落,镜中倒影骤然变化——林深看见自己穿着明代青衫,怀抱着啼哭的婴儿,颈间金锁与红绡尾椎的断口相触。而在他背后,观门铜环上的狐形纹路正在重组,逐渐拼成“见赤尾者,黄泉引路”八个血字。
“啪嗒”。
第二滴血珠落在空白页,晕染出九尾狐的轮廓。林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指甲正在变成狐爪形状,而腕骨疤痕处,半枚金锁的纹路正缓缓浮现——那是陆清玄当年刺入心口的、最后一道锁魂金链的印记。
山风突然静止,童谣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林深低头,见荒草中散落的青铜面具同时转向他,其中一张的缝隙里,缓缓伸出一截暗红狐尾,尾尖滴落的黑紫色黏液,在石板上腐蚀出与残卷扉页相同的狐形。
“赤尾摇,血月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童声响起,低头看见残卷上的血字己变:“第一百次轮回,半妖的血将重启九婴祭月。”而在文字下方,新出现的插画里,戴青铜面具的现代青年正牵着陆清玄的手,走向幽冥渊深处的第九具铁棺。
手机突然恢复信号,相册里多出一张照片:林深站在石像群中,背后隐约有红衣女子的倒影,她的九条尾巴正缠绕着十八座镇妖塔,而塔尖指向的,正是林深背包里露出的、半枚带齿痕的金锁。
“叮——”
信息提示音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深儿,你父亲临终前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附带的照片里,木盒中躺着半枚金锁,断口处的“守”字残章,与林深腕骨的疤痕完全吻合。
幽冥渊传来九声闷响,惊飞寒鸦无数。林深望着掌心的残卷,最后一页的血珠己扩散成完整的九尾狐形,而在狐首的位置,分明是他自己的面容。他忽然想起书摊老板的话,想起梦里红绡的尾尖,想起石像掌心的狐眼泪——原来所有轮回,都是为了让半妖的血,在第一百个血月之夜,重新解开那道名为“偏见”的锁。
“下一次,换我来守护了。”他对着深渊低语,狐尾纹路在颈间浮现,却不再是恐惧的象征,而是千年前就注定的、人与妖的羁绊。
残卷在风中合上,扉页“赤尾劫”三字此刻清晰如昨,却在林深指尖触碰时,突然变成“赤尾劫·启”。山脚下,开往金陵城的末班车鸣笛而过,而在玄微山深处,某棵老梅的树洞突然裂开,露出半片绣着双狐交颈的衣襟——那是二十年前火场中,红绡为保护陆清玄而扯下的、最后的人类痕迹。
血色残阳中,林深的影子渐渐拉长,与石像群中的某道身影重合。他不知道,自己即将开启的,是第二百次轮回的救赎,还是第一百次诅咒的延续。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当半妖的血与狐族的泪在残卷上相遇,赤尾的传说,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而在古旧书摊的角落,青铜镜映出老板的真实面容——右眼蒙着褪色布帕,指缝间嵌着暗红碎屑,正是西百年前灵虚观清虚道长的模样。他望着残卷售出的方向,嘴角咧出不自然的笑,腕间红绳末端,延伸向永远闭合的幽冥渊铁门。
“赤尾劫,赤尾劫……”他喃喃自语,布帕下露出的眼角爬满青黑色咒纹,“第一百个引路人,可是等得贫道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