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腐烂的松针,在保护区警戒线前戛然而止。霍凛风扯下迷彩服袖口的布条,将苏珩的培养箱牢牢绑在后背。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腐殖质与松脂混合的气味,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尖啸,惊起树冠间一片白雾。
“记住,在这里你闻到的每一丝气息,踩到的每一块苔藓,都是生态系统的密码。”霍凛风抽出军刀,刀刃精准地挑开缠绕在树干上的葛藤,露出树皮上新鲜的抓痕,“云豹,三天前经过。”
苏珩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暗绿色的苔藓群落。这些被称作“生态哨兵”的低等植物表面覆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她的电子记录本自动扫描,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数据:“苔藓气孔闭合率83%,重金属沉积量超标...”
“看这个。”霍凛风的军刀尖点向腐叶堆里的一团深褐色物体。苏珩凑近时,胃袋忍不住抽搐——那是堆混合着毛发和碎骨的粪便,表面还蠕动着几只用虹吸管吸食腐殖质的甲虫。“赤狐的杰作。”霍凛风用刀尖挑起粪便,“干燥度、残留食物成分,能告诉你它三天内的迁徙路线,以及...”他突然将粪便碾碎,露出其中半颗霉变的蓝莓,“这片区域的浆果提前两周成熟,气候异常正在显现。”
苏珩的录音笔飞速转动,记录下这些数据。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霍凛风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将她拽进灌木丛。潮湿的苔藓蹭过脸颊,她尝到铁锈般的腥气——五匹灰狼正呈扇形包抄前方的野兔群,最健壮的头狼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呜咽,像极了拉紧的弓弦。
“别呼吸。”霍凛风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带着松针的苦涩。苏珩颤抖着举起微型摄像机,镜头里,野兔的白尾在蕨类植物间时隐时现,狼群却始终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当头狼突然暴起时,整个森林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利爪撕开空气的锐响,野兔濒死的哀鸣,还有狼群精准的咬合声,构成一曲残酷的生存交响乐。
三分钟后,战场归于寂静。苏珩回放录像,心率监测器显示她此刻的心跳高达142次/分钟。画面里,头狼叼着野兔尸体走向灌木丛深处,其余狼则分散开来,将剩余的碎肉埋进苔藓——这是维持生态平衡的仪式,死去的生命将化作养分反哺森林。
“顶级掠食者减少1%,食草动物种群会在半年内激增17%。”霍凛风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某种敬畏,“它们才是森林真正的管理者。”他突然皱眉,目光投向东南方——那里的灌木丛倒伏方向异常整齐,像是被某种重型机械碾压过。
苏珩还没反应过来,霍凛风己经窜了出去。等她追到那片区域时,只见护林队长单膝跪地,军刀正刮擦着地面的泥块。“卡特彼勒D11推土机,履带间距2.8米。”他举起刀刃,上面沾着黑色的油渍,“这种型号的工程车,整个青岚只有恒盛集团的施工队在用。”
苏珩的后颈泛起寒意。昨晚收到的匿名短信,晏知行教授欲言又止的神情,此刻都在脑海中翻涌。霍凛风用军刀在树干上刻下十字标记,树皮渗出的树脂像鲜血般缓缓流下。“七天前这里还没有车辙。”他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度假村广告牌,“裴敛之的人己经摸到保护区核心区边缘了。”
突然,苏珩的培养箱传来剧烈震动。她掀开箱盖,只见食粪甲虫正疯狂撞击玻璃壁,触角高频摆动——这是检测到有害物质的应激反应。电子屏跳出警告:附近三公里内存在化学污染!
“快撤!”霍凛风抓住她的手腕,“这种药剂会先麻痹昆虫的中枢神经,接着是两栖类、爬行类...”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轰鸣打断。远处的天空中,一架印着恒盛集团标志的无人机正在盘旋,探照灯扫过他们藏身的灌木丛。
两人在腐叶堆里匍匐前进,苏珩的膝盖被枯枝划破,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想起母亲日志里的话:“当食腐生物开始逃离,说明土壤正在死亡。”而现在,这片翡翠般的森林,正在资本的獠牙下流血。
夜幕降临时,他们终于回到临时营地。篝火噼啪作响,霍凛风擦拭着军刀上的泥土,刀刃映出他凝重的脸。“明天我们去暗河入水口。”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火苗突然窜起,照亮树干上新刻的十字标记,“在那些蛀虫把青岚啃成空壳前,得有人把真相挖出来。”
苏珩打开笔记本,将白天的研究数据与二十年前母亲的记录做对比。屏幕蓝光中,她摸到颈间的半块玉佩,冰凉的玉石上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体温。远处,狼群再次开始嚎叫,这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安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