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雨幕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影。那人没打伞,浑身湿透,手里似乎还捧着一束……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蔫头耷脑的红玫瑰?
是郑轩昂!
即使隔着雨幕和昏暗的光线,林州也一眼认出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州州!大嫂说见你进了里面,州州你在吗?”郑轩昂拔高了声音喊,带着一种故作深情的油腻腔调,试图盖过雨声,“我知道你生我气!淋雨跑出来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为你好啊!快跟我回去!你看,我给你带了花!你最爱的红玫瑰!”
那束在暴雨中狼狈不堪的红玫瑰,此刻在林州眼里,像是一捧沾血的荆棘,刺得她眼睛生疼!前世他那些虚伪的甜言蜜语和那条催命的短信,再次在耳边尖锐地回响!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刚刚积蓄起来的一点暖意。
铁砧旁,那沉稳有力的敲击声不知何时停了。
褚遂放下了铁锤。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门口弥漫的水汽,冷冷地钉在门外那个聒噪的身影上。高大的背影在炉火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郑轩昂显然也看到了门内的情景,尤其是褚遂那个沉默却极具威慑力的背影。他喊话的声音顿了一下,底气明显不足了,但还是强撑着,甚至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州州!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待在褚铁匠这里像什么话?传出去多难听!快跟我走!别让你爸和我担心!”
“担心?”林州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愤怒和极度的厌恶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像淬了冰的刀锋,“郑轩昂!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她几步冲到门口,冰冷的雨水被风卷着扑打在她脸上,却浇不灭她眼中的怒火。她看着雨幕中张超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有些狼狈、却依旧带着虚伪和算计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为我好?”林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讽刺,“一条短信就想把我推进火坑,这就是你的‘好’?!”
郑轩昂脸色一变:“州州!你胡说什么!那短信不是我本意……”
“闭嘴!”林州厉声打断他,胸脯剧烈起伏。目光扫过他手里那束残败的玫瑰,又看向他湿透的、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弱身板的廉价西装,一股更深的鄙夷和怒火首冲头顶。
她猛地转身,视线在铁匠铺门口飞快地扫视。角落里,靠着墙根放着一个东西——一个边缘磨损、沾着些干涸污渍的旧木瓢!那是褚遂平时用来舀水浇灭炉渣或者清理地面的!
林州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把抄起那个沉甸甸的木瓢!瓢底和内壁还残留着一层黑乎乎、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陈年猪粪干涸后的痕迹!
“滚!”林州双手紧握木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外雨幕中郑轩昂那张油腻的脸,狠狠地泼了过去!
“哗——!”
一瓢混杂着雨水、污泥和陈年猪粪残渣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污秽液体,精准无比地、劈头盖脸地浇了郑轩昂满头满脸!
“啊——!!呕!!”郑轩昂猝不及防,被浇了个透心凉,腥臭的液体糊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控制不住的剧烈干呕!手里的那束红玫瑰脱手飞出,可怜兮兮地掉在泥水里,瞬间被污秽淹没。
他像只被滚水烫到的癞蛤蟆,在原地疯狂地蹦跳、甩头、抹脸,试图弄掉那些恶心的东西,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咒骂和呕吐声,狼狈到了极点。
“滚远点!”林州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几缕湿发贴在颊边,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她扬着手里还在滴着污水的木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郑轩昂的狼狈和周围哗哗的雨声上:
“你——比我家猪圈还臭!”
说完,她看也不看门外那个在泥水里疯狂挣扎呕吐的身影,猛地转身,重重地关上了那扇厚实的木门!
“哐当!”
门栓落下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将门外的暴雨、污秽、咒骂和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彻底隔绝。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州自己急促的喘息。
她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握着木瓢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愤怒过后,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她缓缓抬起头。
炉火边,褚遂不知何时己经转过身,正静静地看着她。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深沉的眼底,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涌动、沉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林州对上他的目光,心猛地一跳。刚才泼粪时的凶悍气势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窘迫和后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拎着那个散发着异味、滴着污水的木瓢,而自己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我…对不起叔…我”她像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慌忙想把那脏瓢藏到身后,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褚遂却朝她走了过来。他步子很大,几步就到了近前。那股混合着汗水、钢铁和炉火的热烈气息再次将她笼罩。
他没有看那脏瓢,也没有看林州窘迫的脸,目光反而落在了她紧握着木瓢、指关节都用力到发白的手上。
然后,他伸出了手。
不是去拿那脏瓢。
而是用他那刚洗净、指腹还带着粗粝厚茧的大拇指,极其自然地、轻轻地蹭了一下林州小巧的鼻尖。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啧,”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愉悦的沙哑,目光落在她鼻尖上那一点不知何时溅上的、微不可察的泥星子上,“小花猫。”
轰——!
林州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刚刚退下去的热度瞬间以十倍百倍的强度反扑回来!从被他碰到的鼻尖开始,火烧火燎地蔓延开,整张脸、脖子、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连带着心跳都完全失了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褚遂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极短促,沉在喉咙里,像闷雷滚过。他终于伸手,轻而易举地从林州僵硬的手中拿走了那个脏兮兮的木瓢,随手丢在了门后的角落,发出“哐啷”一声。
“干得不错。”他丢下西个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块铁打得好坏,然后便转身,重新走向了他的铁砧和炉火。
留下林州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那句“臭流氓”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终化作一声羞恼至极的、细弱蚊呐的呜咽,被她死死咬在了唇齿之间。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