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星砂流淌的声音会让人落泪。
婴孩蜷缩在我臂弯里沉睡,他的呼吸拂过我颈侧时,总会带起几缕星髓凝成的光雾。我们脚下新生的星域正在舒展筋骨,蓝莹莹的苔藓顺着焦岩攀爬,将猩红砂砾吞吃成细碎的星尘。可当我的指尖抚过那些苔藓,却摸到某种的触感——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滴落在我手背的泪。
"少宗主......"
背后传来的呼唤让我浑身剧震。这声音比记忆里沙哑百倍,却仍能辨出福伯的影子。转身的瞬间,青钢剑己横在胸前,可当看清来人褴褛道袍下蠕动的星砂脉络时,剑尖终究没能刺出去。
老仆佝偻着背,左眼空洞里钻出嫩绿的藤蔓。他颤抖着举起半截手臂,掌心托着块染血的平安锁:"祠堂地窖......顾天枢的命灯......"藤蔓突然暴长,贯穿了他残余的右肩。我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被星砂吞没,化作一具胸口闪着熔炉纹路的星傀。
婴孩在此时惊醒。他攥住我衣襟的小手骤然收紧,腕间银铃发出刺耳鸣响。那些本该温驯的新生苔藓突然疯长,将星傀连同未说完的话绞成齑粉。蓝光褪去时,焦岩上只剩半片褪色的长命锁,锁芯刻着妹妹的乳名。
"你早就知道?"我盯着婴孩漆黑的瞳孔。他歪头将星种贴在我心口,纯净的蓝光中,三百年前的画面如利刃破开记忆——父亲斩落的根本不是云胤的右臂,而是福伯抱着妹妹尸身的手。祠堂地窖里,母亲的血正顺着青铜柱蜿蜒,浇灌着初生的星种。
青钢剑开始剧烈震颤,剑柄星藤勒进我的腕骨。那些被我亲手斩灭的星傀,那些在熔炉中哀嚎的孩童,他们的脸突然清晰得可怕。原来每净化一片星域,星种就会吞食一部分我的记忆作养料。而怀中这个看似纯净的生命,早在我遇见他之前,就己经吸食过顾家三代人的血肉。
"为什么让我看见这些?"我掐住婴孩细嫩的脖颈。他却不哭不闹,只是伸出小手触碰我眼角的。被泪水沾湿的指尖,竟绽出一朵晶莹的星髓花。
地脉在此时轰鸣。方才还温顺的苔藓突然发狂,将我们脚下的岩层撕开深渊。坠落时,我本能地将婴孩护在怀中,后背撞上黏腻的猩红熔浆。这里根本不是新生的星域,而是顾家祠堂地窖的倒影——数百具青铜棺悬在虚空,每具棺椁都延伸出星砂凝成的脐带,最终汇聚在婴孩心口。
"哥哥......"
棺椁齐齐开启的声响中,我听见妹妹的声音。二十三个苍白的身影从棺中坐起,她们腕间都系着褪色的长命锁,心口插着青钢剑的碎片。最年幼的那个蹦跳着跑来,发间别着母亲最爱的玉簪:"来陪我们呀,少宗主哥哥。"
婴孩突然发出清越的凤鸣。他心口的青鸟纹路挣脱皮肤,化作实体将妹妹们的幻影撕碎。星种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我却看清了光芒深处的东西——哪有什么救世的星种,那分明是母亲被炼化的金丹,裹着妹妹们的魂魄碎片。
"锁不住......星辰......"云胤当年的嘶吼突然有了新的意味。我跪在熔浆里狂笑,终于明白这场轮回的真正面目。青钢剑的悲鸣声中,星藤顺着血脉扎入心脏,婴孩冰冷的唇贴上我颤抖的眼睑。
他在吸食我的眼泪。
那些被星种净化过的星砂,那些我以为重获新生的土地,此刻正在银河另一端重组。被绞碎的福伯、消散的云胤、还有千千万万湮灭的星傀,他们的怨念在星种照耀不到的阴影里汇聚,凝成横跨星海的青铜巨树。树冠上悬挂的却不是果实,而是顾家三百年来所有早夭的孩童。
。
"光......"婴孩咬破我的指尖,舔舐着渗出的星髓。他瞳孔中第一次浮现情绪,那是饥饿。